說着說着,他突然抱住刑部大牢的牢門柱子,“哎呀……,啊……,誰能幫我告訴皇上啊,跟皇上給我求情啊,那筆興修水利的款子,不是我一個人吞掉的,我已經後悔了,我再也不這麼貪贓枉法了,皇上啊,你就赦免的在下吧,在下不想再做官了,在下隻想做個普通的老百姓啊。
”
“呸!
原來是被皇上抓住的貪官,你們這樣的人,比那強占人家媳婦兒的人還可恨!
那強占人家媳婦兒的好色之徒,毀掉的隻是一個家庭,你們毀掉的卻是成千上萬的家庭,就應該把你們碎屍萬段,你還有臉喊冤?
!
呸!
”
說話的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他一邊說一邊十分不屑地跟着那個胖子翻着白眼兒。
“你有什麼資格罵老子?
你覺得你是什麼好東西?
!
你要不是犯了死罪,犯了法,能被關到這刑部的大牢裡來麼?
”許是官兒當的久了,已經被人敬重重慣了,心裡卻受不得别人的一點兒輕視,那個胖子被罵,竟然忘了被砍頭的事兒,與那書生較真兒起來。
那書生搖了搖頭,“我若不是懇請刑部大人替我的父親受過,我一個幹幹淨淨的讀書人,怎麼可能與你這等奸佞的貨色為伍!
”
一陣“嘩啦”、“嘩啦”的腳鐐聲傳來,一個帶着重拷的大漢,戴着他的手铐和腳鐐走向前來,“吵什麼!
吵什麼!
”他轉向那個當官的胖子,“瞧你那窩囊樣,就你這樣的也能當官兒,真是老天爺沒長眼。
不過老子要是能出去,一定到你們家裡去探探路,”
“把你貪污的那些個金銀财寶都偷出來,拿到青樓去逍遙快活一番。
哈哈哈……”
“腦袋掉了碗大的疤麼,哭什麼,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麼,哈哈哈……”
朱晨木然地坐在牢房裡的草席上,看着從狹小的窗口處,照射進這臭氣熏天的牢房中的那一縷陽光。
他面色平靜,神态安然,仿佛早已消化掉了在聖陽宮被揭露巫蠱之事的驚恐,平淡安然地迎接死亡的到來。
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過後,兩個獄卒直奔着朱晨的牢房而來,“朱晨,趕緊出來,有人來看你了。
”
那獄卒一邊說,一邊“稀裡嘩啦”地幫助朱晨打開了牢門,朱晨緩慢站起,手上立刻被獄卒上上了一副手鐐,另外一個獄卒一個推搡,就把朱晨給推到了牢門口,“趕緊的,快走,磨蹭什麼。
”
那個要去青樓的大漢站在門口,看着朱晨經過,“喲,這裡原來還關了個太監。
怎麼沒發現呢?
一個太監怎麼被送到這裡來了,犯了錯,直接杖殺了不就得了,何必要多次一舉呢?
”
“狗屁不懂!
他犯了不能直接杖殺就了事的大錯,必須要正經地處決的。
”那個胖子官員,不忘了最後的賣弄。
朱晨跟着走在前面的獄卒,被帶到了一處比較安靜的牢房裡,牢房的門口站着一個宮女,是欣妃娘娘的貼身宮女小翠。
小翠見了朱晨,也沒有做聲,上前塞給前頭的獄卒一些碎銀子,“各位大人,辛苦了,能不能把我哥哥的手鐐給摘了,我們是不會跑的。
”
那獄卒猶豫片刻,收下了小翠的銀子,卸下朱晨手上的手鐐,
小翠跟朱晨示意,讓他進牢房的門,朱晨走了進去,小翠将牢房的門,卻看見一個穿着大氅的女子立在牢房的中央,那人回過頭來,内裡穿的是宮女的衣裳,她放在蓋在頭上的帽子,朱晨錯愕了一下,趕緊俯身跪倒,“奴才參見欣妃娘娘。
”
欣妃上前躬身,将朱晨扶起,“朱晨,你起來吧。
”
“欣妃娘娘,這大牢裡昏暗陰晦,不是你這富貴之軀該來的地方。
”
朱晨擡眼,看着欣妃,淡淡地說道。
欣妃苦笑一下,眼圈兒已泛出紅暈,“什麼富貴之軀,隻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
“娘娘,不要這麼說自己,”
欣妃上前一步,盯着朱晨的臉,“朱晨,我将這一切都推到你的身上,你現在是不是十分恨我?
”
朱晨垂下眼簾,“奴才不敢,奴才願意為娘娘分憂。
”
那欣妃又上前一步,激動地說道:“這哪裡是為我分憂,我這是在送你的命!
”女生小
“朱晨知道娘娘的苦衷,那個時候,也隻能那麼做了,朱晨即使是死了,也并不怪罪娘娘。
”
欣妃一聽,淚水即刻便從眼睛裡滑落,“朱晨,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是我辜負了你的一番情義,若不是因為我,你一個富家公子,又如何會來到這宮裡做了個太監。
”
欣妃伸手,抓住朱晨的手,此刻的朱晨也被戳到了心裡的最痛處,淚水滾滾而下,“娘娘,自從在西子湖邊,與娘娘第一次相遇,朱晨就把你當成了我宿命中的女人,自見到你後,朱晨未想過今生要與别的女人相伴。
”
“即使是入宮為太監,也是朱晨心甘情願的,陳家要将你送入宮中,我也隻有成為太監才能與你不分離,朱晨跪求了令尊三天三夜,才得到你們家人的允準,朱晨答應過令尊,一定會拿命來護你周全,這是朱晨的允諾,朱晨一定會踐行。
”
“這四五年來,朱晨把娘娘當成這一生最要緊的人,娘娘的事也是朱晨這一生最要緊的事,隻是這深宮大院比不得尋常人家,權力的鬥争、傾軋更為血腥。
”
朱晨長長地歎了一口口氣,神情落寞,“娘娘,朱晨知道,娘娘的心中隻有那個面容俊美的皇上,你日思夜想的也隻是皇上一個男人,朱晨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是,朱晨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太監,不可能再像正常的男人那般,也更不配擁有你的情愛了。
”
“所以,朱晨把娘娘的心願當成自己的心願,朱晨願意幫助娘娘俘獲皇上的歡心,朱晨也願意為了娘娘做一切事情,隻要能夠看到你開心,隻要能夠看到你笑,朱晨這一生就無怨無悔。
”
欣妃早已泣不成聲,“若是不跟我到宮裡來,你早已繼承家業,早已成婚,早已兒女承歡膝下了,現如今卻要替我背上這罵名,赴了黃泉。
而你卻不恨我,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太自私了!
”
欣妃把住朱晨的胳膊,用力地搖晃,“朱晨,你恨我吧,你恨我,我會好受些。
你咒罵我吧,那都是我應得的。
”
朱晨呆呆地站在那裡,任由欣妃晃動着自己,他深情地望着眼前這個讓自己愛的傾盡全力的女子,“不會,朱晨不會恨娘娘,朱晨這一生對娘娘的情愫之中隻有愛慕,沒有憤恨。
”
欣妃一聽,停住了手,“朱晨,我那般陷害你,那些事情,明明都是我讓你去幹的,我卻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你的身上,你不恨我?
!
你為什麼不恨我,你太傻了,你太傻了!
是我害了你,是我親手把你送上了死刑場啊!
”
朱晨伸手,擦去欣妃臉上的淚,“在走進淨身房之前,我一直就夢想着,這一生能與你相依相伴,牽着你的手,共白頭,走出淨身房,我便一直期許,你能平平安安,你能如願以償。
我把我的一生都托付給了我的情感,我死而無憾。
若說有遺憾,也是沒有看到你當上皇後,走進聖陽宮。
”
欣妃哭的傷情又懊惱,她伏在朱晨的胸前,“朱晨,我現在真的好後悔,我居然沒有關心你對我的這一番情義,朱晨,我沒有想到你能夠為我去死,朱晨,我後悔了,我不該進宮,我想要與你相伴一生。
朱晨,朱晨……”
欣妃抱住朱晨的腰,再一次痛哭起來,朱晨卻苦惱而悲情地笑了笑,“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用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我曾經無數次想過要擁你入懷,抱住你,保護你,一生呵護你,沒想到我能擁抱着你,卻是在這樣一個晦暗的牢房裡,卻是在我即将要赴刑場之前。
”
“你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後悔,這就是我的宿命,下輩子,希望我還能找到你,希望我們能化羽成蝶,翩翩飛舞,遊戲在這大好的人間。
”
“欣兒,我愛你,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愛着你。
”
“欣兒,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
欣妃娘娘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不要!
不要!
我現在就跟皇上去說,我不想讓你死。
我後悔了,我要求他,放我們出宮,我要求他,放過你,我願意隐姓埋名跟你過一生。
”
“或者,我就直接告訴他,這些事情都是我讓你幹的,都是我的罪過。
你不能死,我無法想象沒有了你,我在這深宮大院日子該怎麼過。
”
朱晨緊緊抱住欣妃,“不要犯傻了,你說出真相,你的父母、你的叔父都會被連累,這并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是你們陳家一個家族的事情,就讓我替你去死吧。
”
他把欣妃從懷裡抓出來,“有了你剛才的那一番話,我便死得其所了。
”
朱晨輕輕地親了一下欣妃的額頭,“隻要你心裡記挂着我,這就足夠了。
”
欣妃緊緊地咬着牙關,淚眼朦胧地看着朱晨,她突然發現,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和今生最美的幸福擦肩而過,想抓都抓不回來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這幾年來左右傾軋的生活,過的她精疲力盡,熬到今日的地位,付出了多少辛苦,隻有自己知道,面對即将赴死的朱晨,面對即将失去的今生最愛自己的人,眼前的名譽、地位、名分、賞賜,這一切都已雲淡風輕,
可是,這一切真的都來不及了。
都來不及了。
欣妃突然間便心灰意冷,她盯着朱晨,“西子湖畔,為了入宮,我辜負了你對我的真情意,聖陽宮内,為了脫罪,我把你推上了死刑場。
直到今日我才覺得,我應該更珍視什麼。
朱晨,下一世,我去找你,一定要與你共渡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