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羽不用考慮都知道不能在侯爺面前撒謊,肯定會被拆穿的,隻好實話實話。
厲隋聽後從鼻子裡發出輕蔑的笑聲,盯着女子那理所當然的表情,質問道:“你便如此信任他?
你難道不覺得本侯遇刺的時間太巧合了嗎,你卻主動向他透露周司這個關鍵人物,就不怕弄巧成拙?
”
聽到他懷疑自己的家人,葉錦羽很氣憤,但她冷靜一想便壓下了心裡的不滿,客觀平靜地說道:“十年前,表哥隻是個九歲的孩子,他不可能和貪墨案有關。
”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而這次行刺,表哥被困山裡,是瞿大人舍命相救才換來了平安。
如果是他設計引走您身邊的人,那這做出的犧牲也太大了。
光刺客就死了二三十人吧,還犧牲了幾個公門中人。
”
厲隋輕笑,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冷冷說道:“一将功成萬骨枯,你所思所見不過是婦人之仁,你以為上位者當真會在乎底下那些人的性命嗎?
”
葉錦羽被他冰冷的眼神驚住了,頓時感覺眼前這個男人既陌生又危險,她愣了很久才抖着嘴唇問道:“您也是如此嗎?
”
厲奕的瞳孔驟縮,心知剛才那番話吓到了她,不免懊惱。
他其實隻是因為太生氣,才會對她說這些話。
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以錦羽的性子,怎可能因為一次失約就輕易放棄。
如果不是她察覺到了什麼,那就隻能是因為她對他的情意不夠深。
或許,她還沒有真正放下祁觀語。
可他明知是這樣,卻還是放她去見了祁觀語。
也許他隻是想通過這件事情來确認她的心意,也許他隻是不忍看她失落,其實連他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抱着怎樣的心思。
他不想看她關心别的男人,急切地想問清楚她放棄的理由,可他也害怕一旦挑明,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這麼優柔寡斷的時候,既看不上這樣的自己,可又做不到以前的雷厲風行。
“我隻是擔心你一葉障目,錯信了人。
”最後,厲隋還是慫了。
心裡突然湧動起一股熱流,堅持固有的想法攸地被點醒,以前不敢有的想法或者說特意被她忽略的一些懷疑,終于還是破土而出。
她是真的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祁觀語,可她對祁使君一直都抱有莫名地防備,她甚至不止一次懷疑過他送她進侯府的目的。
而且後來當她聽說葉如潋的父親是自己陷害自己的時候,她也懷疑過祁使君。
畢竟他們兩家是那麼親近的關系,如果父親肯為誰頂罪,最大的可能就是親人。
隻是她一直不願深想這個懷疑,因為每次她生出這樣的想法,腦海裡就會不自覺地浮現老夫人、祁夫人、大表姐等人的身影。
他們對她的關懷很真實,所以她不忍心把他們想的那麼壞。
“侯爺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我……還是更相信證據。
”葉錦羽深吸一口氣。
“罷了,我知你重情重義,這件事情我會幫你查清楚的。
”厲隋的态度又柔和下來,望着她眼裡的糾結在他說完這句話以後,竟慢慢平靜下來,心裡不禁又生出一絲希望。
他再次确認了,錦羽對他并非毫無在意,但隻是還沒有到入心的程度吧。
如果她知道他就是韫玉,會不會因此對他在意起來?
“錦羽,你可曾想過離開侯府?
”厲隋問完自己先笑了,自問自答地說:“錯了,你必定有無數次想離開這裡,我應該這麼問,你現在還想離開侯府嗎?
”
“我和侯爺之間的約定還沒有完成,在此之前我不會想着離開。
”葉錦羽捏緊袖子裡的手指,恭恭敬敬地說道:“我不喜歡欠人情,侯爺幫我調查父母的事情,這個恩情我記下了。
若日後您有任何吩咐,隻要不違背我的本心,我竭盡全力也會幫您。
”
厲隋苦笑,心裡剛生出的那點希冀瞬間被澆滅,神色一斂,反問道:“難道你忘了本侯曾經說過的話嗎?
進了我侯府的門這輩子都别想離開。
”
“怎會忘記!
”葉錦羽露出諷刺地苦笑,“所以哪怕我有千萬次離開的心思,也都隻是空想而已,我知道在您的勢力下,我的反抗就如同雞蛋碰石頭,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的。
”
除非我有十足地把握,到時定會不遺餘力地遠離這裡。
“除了離開,你就沒有考慮過别的想法?
”厲奕反問。
“有啊。
”葉錦羽看着男人眼裡升起的希冀,毫不留情地說道:“我還想過,如果哪天侯爺對我沒有興趣了,我該如何在府裡安度一生。
”
厲奕的眼眸一冷,拳頭握得咯吱作響,瞪過去說道:“要是擔心本侯對你失去興趣,那就好好想想該如何讨好本侯。
”
“若讨好有用,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紅顔薄命的女子了。
”葉錦羽看着臉色越來越黑的男人,不怕死地繼續說道:“需要讨好才能維系的感情怎麼能算感情呢,這種施舍來的關注不要也罷。
”
厲隋盯着她的眼睛,那裡面看着堅若磐石,太過堅硬不見一絲柔軟,令他皺緊眉頭,卻不像之前那般生氣了,隻是非常無奈地反問她:“你就是在故意氣我,對嗎?
”
葉錦羽扯了一下嘴角,眼神微微閃動,“侯爺這麼聰明,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有些人有些事不用太執着,而且……也不值得。
”361讀書
厲隋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放佛沒有聽懂她的話,而是鄭重其事地問道:“你就從未想過認認真真地了解本侯嗎?
”
葉錦羽被盯地渾身不自在,躲閃着他灼熱的目光。
從始至終她就沒有把侯爺當成未來男朋友考慮過,不管他是真風流還是為了做戲迷惑外人,隻因為他們一開始就不是平等的關系。
在她心裡,他是一個危險的存在,就算他對她再好,她也做不到完全信任和交心。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還有他的城府,對她而言都是個難以企及的高度。
她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榮華富貴有了卻難有安定溫馨的生活。
她隻是個平凡的人,不想活的那麼累。
可這些實話她不能說。
“您是武安侯,來自京城,祖上皆是忠君愛國的英雄。
再過不久就是您的及冠禮,您表面看着玩世不恭,但其實心腸也不壞。
”葉錦羽再次迎上男人的視線,嫣然一笑,“我隻是您身邊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了解這些就夠了,再多怕是就越界了。
”
厲隋一咬牙,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她說的那些全府皆知,連外面那些人都知道。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會氣他了,他也是,明知是個捂不熱的石頭,卻偏要自己找罪受。
她就是老天派來克他的!
“你不是微不足道的女人,你是本侯放在心裡的人……罷了,你要是害羞矜持,本侯就親自告訴你。
”
厲隋現在氣也氣不起來,又不忍苛責她,隻能繼續寵着了,“我姓厲名奕,字玉韫,玉韫珠藏的……”
“侯爺!
”葉錦羽蓦然打斷他,轉過身說道:“我突然想到我今天還約了妙音見面,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到賦園了,我就先回去了,您還有傷在身,早些歇息吧。
”
說罷就急匆匆往外走。
“秦姑娘今日下午就回了秦家。
”厲隋猛地翻個身,忍着腰上鑽心的疼痛,拔高音調追問道:“你是何時發現的?
”
葉錦羽僵在屏風旁邊,頭也不回地說道:“發現什麼?
您在胡說什麼,我聽不懂。
”
當他說出“玉韫”這兩個字時,她的反應讓他瞬間就想明白了一切。
難怪她在韫玉失約後,不是生氣地跑來質問他原因,而是對他說了那些話。
她不願給他解釋的機會,急切地想和他撇清前緣,原來都是因為她發現了他的秘密。
“我知道了,那日你在醇香樓等了那麼久,若你看過酒樓的客人記錄冊……”
葉錦羽沒有再聽下去,擡腳跑了出去,剛到門外便聽到侯爺在裡面大喝一聲:“葉如潋,你給我回來!
”
緊接着就是一陣悶重地“砰”聲,她意識到可能是侯爺摔在了地上。
腳步略一遲疑,擡頭看到雲雀已經聞聲跑了過來,便又悶頭一口氣跑回賦園。
“姑娘您回來了,适才……”襲月看到自家姑娘風風火火地跑進屋裡,正想彙報院裡的情況,誰知話說一半,姑娘卻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大步上樓砰地一聲關上房門,自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襲月奇怪地摸摸鼻子,又擔心地看向被驚動過來的文靛。
“莫不是又和侯爺吵架了?
”
襲月和文靛互看幾眼,心知這個時候絕不能打擾姑娘,便各自搖頭又散開忙自己地活兒去了。
葉錦羽脫掉鞋子坐到床上,抱着被子蹂躏了許多,狂亂地心跳才慢慢得以緩解。
侯爺猜的不錯,那日她看過夥計拿過來的客人記錄冊,心裡就對侯爺和韫玉的身份再次産生了懷疑。
記錄冊上沒有韫玉的名字,卻有侯爺的。
可侯爺最後也沒有去,她還安慰自己可能隻是巧合。
但後來她卻在侯府門口遇到了晚歸的侯爺,旁邊還有佳人相伴,當時她一下子就懵掉了。
她努力找各種借口麻痹自己,否認侯爺的身份,否認自己生氣隻是不願看别人在她面前秀恩愛。
隻是當雲千重來找她說明那晚的緣由時,她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松了口氣。
但她還是不想承認侯爺就是韫玉,她覺得可能是哪裡出了問題。
可越是否認就越是在意,也是因為有了這個懷疑,她猛然發現妙音一直都對韫玉的态度非常微妙。
所以後來她試探過妙音,妙音心虛的反應還有後來對她的暗示,讓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懷疑。
當她确認這一點以後,她就暗下決定,無論夢裡還是現實,她一定要和這個男人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