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瑄從未見過如此卑微的許晟毅,那種語氣像是在挽留什麼,又好像是在故意推開什麼。
總而言之,像極了身不由己。
林景瑄幾乎是逃離的跑出了醫院,他仰頭看着頭頂上的太陽,忽然覺得悶悶的,也不知道是哪裡悶,好像壓抑的他快要喘不上氣了。
他恍若中暑了那般,眼前一黑,就這麼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
夜風涼涼,雲霧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林家從裡到外一片笑聲朗朗。
林景瑄前腳剛踏進家門,就見母親親自端着一盤水果從他面前走過。
他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媽。
”
林夫人點了點頭,“回來了啊,你許叔叔他們一家過來了,過來打聲招呼。
”
林景瑄朝着客廳方向探了探頭,其樂融融的氛圍下,每個人好像都是發自肺腑的笑着。
林雪兒嬌羞的坐在沙發上,她的旁邊坐着許晟毅,還是那謙虛有禮的紳士樣子。
許晟毅察覺到有人在窺視他,擡起頭,兩兩對視。
林景瑄心虛的收回視線,顧左言右那般的張望着四周。
許晟毅知曉他不願意自己靠近,兩人就看了這麼一眼之後,便又互相移開了眼睛。
客廳裡,還是那樣的歡聲笑語。
“二哥,你怎麼不過去?
”林雪兒看着獨自站在窗前抽着煙的林景瑄,滑着輪椅走了過來。
林景瑄熄滅煙頭,莞爾,“我過去也沒什麼話可說的,你們聊就行了。
”
“二哥,你會祝福我嗎?
”林雪兒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當然希望我的雪兒能夠得到幸福啊。
”林景瑄半蹲下身,“我很想很想看着雪兒穿着婚紗嫁給自己愛的男人。
”
“可是這是我偷來的。
”林雪兒低下頭,眼睛微微泛紅,“二哥你知道嗎,這就像是我偷來的。
”
林景瑄不明她的言外之意,道:“雪兒為什麼要這麼說?
”
“我是個罪人。
”林雪兒雙手捂着臉,“二哥,我不敢面對你。
”
林景瑄更是哭笑不得,“雪兒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
“是我糊塗了。
”林雪兒轉過身,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二哥,你别放在心上,我剛剛都是胡說八道的。
”
林景瑄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再望了望坐在客廳裡專心聽着長輩們說話的某個人。
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又覺得自己想錯了什麼。
他擡起頭壓了壓有些憋悶的心口,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襲來。
夜幕漸深,空蕩蕩的院子裡安靜的走着一人。
忽然一人擋住了許晟毅的去路。
許晟毅見着憑空出現的林景瑄,同樣是神色一凜。
林景瑄伸着手攔住了他。
許晟毅道:“林二公子這是做什麼?
”
林景瑄左右環顧一圈,确定這裡并沒有第三人之後,他刻意的壓着聲音道:“許晟毅,我好像知道了什麼。
”
許晟毅目光一聚,仿佛自己珍藏的某些秘密被血淋淋的揭開了。
林景瑄咬了咬牙,更是緊了緊拳頭,最後怒不可遏的一把攥住了對方的領子,“我不管你對我家雪兒是什麼心思,你不可以這樣欺負她。
”
“對不起。
”許晟毅任他鉗制着,“我沒有想過要欺負雪兒小姐,這一切都隻是陰差陽錯,我有拒絕的,可是沒有人會在意我們的拒絕。
。
”
“你把她當成什麼了?
”林景瑄更是怒發沖冠,“你怎麼可以——”
“我從來沒有想過把她當成是誰的替身,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誰也不能代替誰。
”
“你現在就是在欺負她!
”
許晟毅捂住他的鼻子,“别動,你流鼻血了。
”
林景瑄這才恍惚的發現自己鼻間黏黏稠稠,他連忙擡起頭,“被你氣的。
”
許晟毅壓着他的後腦勺,“我知道我做錯了。
”
林景瑄瞥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我不許你娶雪兒!
”
“我聽你的話,你别亂動。
”許晟毅看着他鼻間源源不斷湧出來的绯紅血迹,眉頭幾乎都皺成了死結,“怎麼會這樣?
”
林景瑄捏着鼻子,再次重複那句話,“被你氣的。
”
許晟毅動作一停,“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
”
林景瑄倒被他這句話問懵了,就這麼傻傻的站在原地,鼻血一滴一滴順着鼻間融進泥土裡,更開了閘的水龍頭那般,不見停歇。
許晟毅拿出手絹堵在他鼻間,“我送你去醫院。
”
林景瑄機械式的跟着他走了兩步,又急忙停了下來,拒絕道:“我、我不需要——”
“我會離你遠遠的,離雪兒小姐遠遠的,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和雪兒,隻要你好好的。
”許晟毅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林景瑄往後退了兩步,“沒關系,不用去醫院,我回去洗一下。
”
言罷,他轉身就跑回了别墅。
許晟毅站在空無一人的院子裡,清冷的風吹來,他忽然覺得異常的冷,從骨子裡偷出來的涼,讓他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裡依舊隻剩下徹骨的寒。
是時候該離開了嗎?
洗手間裡,流水聲嘩嘩不斷。
林景瑄站在盥洗池前,拼命的擦着鼻子,擦到鼻間發紅,那些血卻依舊止不住的往外湧。
他抓起旁邊的玻璃杯啪的一聲砸在了鏡子上。
瞬間,整面鏡子碎成蜘蛛網。
林景瑄順着牆坐在了地上。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林夫人聽見異響謹慎的走了過來,詢問着:“景瑄你在裡面嗎?
”
林景瑄擡起頭,忙道:“媽,我在裡面。
”
“你在裡面做什麼?
我怎麼聽見了鏡子碎的聲音?
”林夫人不放心的再問着。
“我不小心打破了玻璃,沒事的。
”林景瑄看向支離破碎的那面鏡子,忽然苦笑了一聲。
林夫人蹙眉道:“好端端的怎麼打破鏡子了?
”
“媽,您讓我靜靜好不好?
”
林夫人看着始終緊閉的門,隻得無奈的歎口氣,她果然就不能太溺愛孩子了,有時候他父親的決定也是正确的,她的這個二兒子從小就是被她慣壞了。
林景瑄聽見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又重新走回盥洗池邊,安靜的清理着鼻子裡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