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元旦，節後開工，年底将近，人人都忙到飛起。

　　楊千語原本還要去蘇黎世出差，可她實在不敢坐長途航班，便隻好通過視頻會議遙控總部。

　　但這也隻是權宜之計，最遲拖到年後，她還得過去一趟。

　　開完視頻會議已經很晚了，她離開公司時，在電梯裡接到了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楊梓俊的來電。

　　“姐，你看到公告了嗎？
”

　　“什麼公告？
年底太忙，沒關注新聞。
”

　　“公司破産了，已經清算完畢，員工也遣散的差不多了，但因為賠償金的問題，好像有些人還在鬧事，今天被人拍到發在網上。
”

　　楊千語吃了一驚。

　　她都忘了這回事，也忘了還在被警方調查的楊國華！

　　公司破産了……

　　雖然這件事跟自己關系不大，可想着這到底是外公外婆辛苦一生打拼出來的基業，短短幾十年就毀在楊國華手裡，心頭不免噓籲。

　　此時倒覺得，外公外婆去得早也是一種福氣，否則他們一定會很心痛，很惋惜的。

　　“我……我去看過爸了，他頹廢了很多，也老了很多，頭發都白了。
我跟他攤牌了，說到他養在古鎮的私生子，他也沒什麼反應，好像并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

　　楊千語聽着這些，也沒什麼反應。

　　雖然四合院裡的那個孩子說起來也是自己的親弟弟，但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楊梓俊見她不說話，也知道她不關心這些，頓了頓言歸正傳，“我之前說，會幫你拿回四合院，應該就是這幾天……”

　　楊千語吃了一驚，“你能有辦法？
”

　　之前他是提過這話，可她覺得就是随口說說套近乎的，沒當回事。

　　“嗯……公司破産後，遣散費和銀行欠款，是一大筆錢，法院會強制拍賣爸名下的資産用于償還債務。
我跟爸談過了，讓他把四合院的那部分産權轉讓給我。
我知道那是你外公外婆的房産，我不會要的，等合同流程走完，我就放棄産權，全部贈與給你。
”

　　楊梓俊跟楊國華談的時候，說的是看在父子一場的情分上，多少給他留點财産。

　　虎毒不食子，楊國華知道自己這輩子完了，想着兒子到底是有幾分愧疚的，于是答應了。

　　過戶手續這幾天已經在走流程了。

　　楊千語握着手機，好一會兒，不知該說什麼。

　　原來，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隻是對她狠心絕情。

　　對兒子，還是有幾分情分的。

　　但轉念一想，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沒有像他的媽媽和姐姐那樣，仇視陷害她這個大姐，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這麼想想，心頭又劃過一絲暖意。

　　于是，她很鄭重地道：“謝謝你，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你盡管開口。
”

　　既然是利益往來，她索性把話說清楚。

　　楊梓俊笑了笑，“我就等你這句話。
”

　　晚上，她原本是想回自己住處的，可心情不佳，開着車不知覺地就到了禦苑。

　　封墨言見她臉色淡淡，無精打采，問她怎麼了，她想了想，便把這些都說了。

　　“看來我眼光沒錯，我早就看出這小子良心還沒壞透，有的救，如今看來，我是對的。
”

　　封墨言記憶恢複，對自己之前的決定沾沾自喜。

　　楊千語瞥他一眼，故意打擊道：“你别往自己臉上貼金，他這是以小博大，精明着呢！
”

　　有了這個人情，以後無論他開口什麼，自己都不好拒絕。

　　封墨言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攥緊，“放心，有我在，他翻不出浪花。
”

　　“希望吧。
”她心底裡，還是渴望親情的。

　　這個弟弟若有良心，她也不會不管不顧。

　　封墨言想到她說的古鎮四合院，問道：“你外公外婆留下的那宅子，現在應該價值不菲吧？
”

　　楊千語有點懵懂，“不清楚，沒了解過。
”

　　“回頭我讓人打聽下，沒準兒，你還是個小富婆。
”

　　她自信地昂着下巴，“我現在就是富婆啊！
”

　　他的資産夠她和孩子們幾輩子揮霍不盡的，不是富婆是什麼？

　　————

　　晚上吃過飯，孩子們鬧着要爸爸講故事。

　　封墨言還有工作沒處理，楊千語見他面露難色，立刻攬過孩子們：“走吧，媽媽給你們講，爸爸累了，讓他休息會兒。
”

　　封墨言确實累了。

　　今天上午去公司，下午去醫院開始複健治療。

　　明明是個三十而立的大人了，卻要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練習重新站起來，練習挪動步伐，而偏偏那兩條長在自己身上的腿，卻像是剛剛組裝的一樣，根本不聽使喚——這種疲憊又無力的感覺，讓他一度受挫到想拿刀砍了這雙腿。

　　晚上，見楊千語過來禦苑，他心裡才晴朗了些。

　　不想被她察覺這點心思，他掩飾得很好。

　　可掩飾再好，也逃不過在乎之人的眼睛。

　　隻不過，楊千語以為他是工作一天太累了，不知道他下午去醫院做複健了，更不知他心情抑郁低落。

　　孩子們很懂事，想着媽媽也好久沒陪他們了，于是欣然答允。

　　封墨言有些愧疚，握着女人的手捏了捏，望着她的眼神溫柔感激。

　　楊千語低聲交代，“你早點休息吧，不用等我。
”

　　“嗯。
”他雖這麼答應的，可等女人孩子們進房後，也入了書房。

　　剛坐定，王城的電話進來。

　　這麼晚了，如果不是緊急工作，他不會打擾。

　　“喂。
”

　　“封總，您還沒休息吧？
”

　　“有事就說。
”

　　“就是……最近領峰實業一直在買進我們封雲的股票，起初我以為就是正常的市場交易，可剛看到一篇财經報道，讓我覺得，這不太正常。
”

　　封墨言打開的電腦上，正停留在今日收市後封雲集團的股價盤面上。

　　“我注意到了。
”

　　“那您覺得……”

　　“他們從元旦前就在陸續買入，暫時還算正常範圍内。
”

　　王城有些擔憂，“要不要約他們老闆聊聊？
打聽下意圖？
”

　　“先等等。
”

　　“好的，那您早點休息。
”

　　挂了電話，封墨言盯着電腦反複看了好一會兒，眉心緊蹙。

　　他有種預感，這家領峰實業的反常行為，大概跟他的堂叔封世坤脫不了幹系。

　　稍稍一思量，心裡便有了判斷。

　　莫非……他回公司坐鎮後，這夥人平息下來，是想到了“曲線奪權”的方式？

　　可如果他們真的聯合外人來對付他，不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屆時，就是引狼入室了。

　　————

　　兒童房裡，希希也窩在哥哥們的床上，專心緻志地聽媽媽講故事。

　　楊千語講得口幹舌燥，總算把一本繪本講完了。

　　“好吧，你們睡覺，我把妹妹抱走了。
”将女兒香軟可愛的小身子攬進懷裡，她看着兄弟倆鑽進被窩，騰出一手幫他們掖被子。

　　“媽媽……”小宇突然叫住她。

　　“嗯？
”她剛要起身，聞言又坐回床邊，“怎麼了？
”

　　小宇睜着靈動烏黑的大眼睛，看着媽媽猶豫了會兒，說：“爸爸今天問我們，願不願意跟他回去看望他的……爸爸媽媽。
”

　　小家夥不想喊爺爺奶奶，用爸爸的爸爸媽媽來指代。

　　楊千語心裡微愕，但面上沒有露出明顯的表情變化。

　　小宙氣橫橫地說：“我才不想去，他們總是欺負妹妹，也不喜歡媽媽！
”

　　楊千語看了看小兒子和女兒，視線最後停留在老大身上，“那你們拒絕爸爸了？
”

　　“嗯……”小宇抿着嘴巴，沉默了下才點點頭。

　　女人也跟着沉默，一時不知該怎麼跟孩子們溝通。

　　看來，元旦那天他回去吃飯，不止是跟徐紅夫婦因為她又吵架，肯定還因為孩子們認祖歸宗的問題也起了争執。

　　所以那天他給自己打電話，情緒不佳，讓她盡快忙完回來，是因為這個。

　　“這件事，媽媽不會幹涉你們的決定，隻要你們開心就好。
”

　　楊千語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所以模糊地敷衍過去。

　　如果徐紅還是隻肯接受兄弟倆，對希希視而不見，那她是不願意孩子們回去的，否則會再次傷害到希希，還會分裂他們兄妹三人的感情。

　　如果徐紅想開了，願意三個孩子一起接納，那她就不幹涉封墨言的決定。

　　隻要孩子們願意，可以回去看看他們。

　　但她，若非萬不得已，不會踏入封家老宅。

　　等孩子們都睡下，楊千語回了主卧。

　　不料，房間空空如也。

　　柳眉微皺，她轉身朝書房走去，推開門不悅地道：“你忘了自己還是個病号吧？
是想累倒下再麻煩我？
”

　　封墨言從電腦屏幕前擡頭，看着女人微怒的模樣，俊臉露出笑意，“孩子們都睡了？
”

　　楊千語懶得理，走進來語帶命令，“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睡去。
”

　　“好。
”男人從善如流，朝她伸手，跟個撒嬌的孩子一樣。

　　楊千語臉上是不耐煩，可人還是繞過辦公桌。

　　隻是，在她快要觸摸到輪椅扶手時，被男人從中攔住了，順勢，把她拉到面前來。

　　楊千語就靠坐在了書桌邊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幹嘛？
”

　　封墨言握着她一雙手，無意識地把玩，俊臉溫柔的不可思議，感慨道：“被人管着的感覺，可真好。
”

　　她挑眉，“所以，你是故意這樣作踐自己，就等着我來罵？
”

　　“嗯。
”

　　“有病。
”

　　“是的，一看不到你，就犯相思病。
”

　　“……”女人撇開頭，心裡覺得肉麻極了，可為什麼，心情又那麼明媚呢，嘴角的弧度都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