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語奔下樓，一出電梯就看到那輛霸氣威猛的林肯總統一号。

　　停在光線不甚明亮的地下車庫，車身倒映着燈光，如同暗夜中蟄伏的獸。

　　楊千語快走近時，車門打開，宮北澤下車了。

　　“宮少？
”沒想到他陪着封墨言，楊千語微微吃驚。

　　宮北澤點點頭，“你們聊吧，我去找下洗手間。
”

　　看到宮少，楊千語想起那棟别墅，連忙說：“宮少，那房子……實在是抱歉，等我忙過這陣兒，我買下吧。
”

　　她想着人家好好一棟别墅，如今在裡面死了人，實在晦氣。

　　就算賣二手，肯定也會被壓價。

　　她手裡錢不多，但分期付款的話，應該也能承擔得起。

　　宮北澤笑了聲，“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着房子？
放心吧，不用你操心。
”

　　車裡，封墨言疲憊不堪，雙腿冰涼，凍的腰椎也跟着陣陣發麻刺痛。

　　見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車門邊，兩人默默無言地對視，一時心裡都是五味陳雜，不可名狀。

　　對望片刻，男人朝她伸手，語調低沉暗啞，“怎麼了，等着我下去？
”

　　她回過神來，彎腰上車。

　　下一秒，身子落入男人懷中，被緊緊抱住。

　　他幹枯的薄唇刮過她的耳朵，最後整張臉埋在她頸窩裡，好像能從她身上汲取到力量似的，呼吸陣陣發緊。

　　良久，他低聲道：“那房子，等過幾天我讓王城去辦過戶手續，放心，不會讓那家夥吃虧的。
”

　　原來，楊千語擔心的，他也早就想到了。

　　雖然平時他壓榨好兄弟，嘴上也不留情，可涉及真正的利益時，他從不坑好兄弟。

　　“嗯……”楊千語聽他這麼說，在他肩頭應了聲。

　　“千千……謝謝你。
”

　　“謝我？
”她微微轉頭，可男人抱得太緊，臉埋得太深，她看不到那人的臉。

　　可是，謝她幹什麼？

　　“嗯……謝謝你，在被我的家人那麼傷害後，還願意留下來，還願意見我。
”封墨言一直埋在她肩窩裡，語調低沉得好似從肺腑發出。

　　楊千語心裡一怔，鼻頭莫名酸澀。

　　如果當年，在她被封家人陷害後，他也是這幅态度——那他們之間，早就沒有這些波折磨難了吧？

　　不過，如今能擁有他這份信任，也來得及。

　　心頭浪潮起伏片刻後，她很快鎮定下來，伸手推開男人一些，看向他低聲問：“你不怪我嗎？
其實……是我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從台階上摔了下去，突然就……”

　　再次回想那一幕，她渾身汗毛依然忍不住直立，恐懼。

　　封墨言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她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就算你沒有碰她那一下，她也會有其它辦法。
”

　　封墨言甚至還想說，也許那一摔，本就是詩雯故意的。

　　楊千語心裡也這麼認為，可從封墨言口中聽到，她還是意外。

　　要做到幫理不幫親，本就是件難事。

　　片刻的沉默後，她語調裡添了欣慰釋然，“你明白就好。
”

　　“嗯，我都明白，所以，不怪你，你也不要胡思亂想。
這幾天，如果心情不好，就暫時别上班了，在酒店陪着孩子們。
”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
”

　　“我等會兒還要回殡儀館，我媽身體不行，我爸陪着她，詩雯的後事，隻能我來操辦。
這幾天，我可能沒空來看你們。
”

　　她低垂着眸，沒說話。

　　封墨言看着她乖乖巧巧的樣子，總覺得她是還沒從妹妹去世的恐怖畫面中走出，心疼得眼眶泛紅，忍不住又将她抱住。

　　“千千……對不起，我知道我不配擁有你，可我實在無法放手，跟我在一起，委屈你太多太多了。
”

　　楊千語本就鼻頭酸澀，隐忍着淚意，被他再次抱緊說出這話，眼淚終于控制不住。

　　“封墨言……你知道就好！
要不是為了孩子們，我……”

　　若不是為了三個可愛無辜的小寶貝，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這輩子都不再跟他見面。

　　“你知不知道……小宇擔心我帶着他們離開你，晚上臨睡前還問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我好愧疚……我不是個好媽媽，沒給夠他們安全感。
他平時面上跟你不和，其實心裡很崇拜你，很舍不得你……”

　　封墨言的心，碎在她嘶啞的控訴中，拾都拾不起。

　　“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能護着你們，給你們足夠的安全感，還那麼自私地非要困着你……好在，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會對你好，對孩子們好，永遠……對不起——”

　　女人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在他懷裡低聲啜泣。

　　兩人緊緊相擁，好一會兒，都沒有分開的意思。

　　外面，宮少借口去洗手間，可這地下車庫，哪來洗手間。

　　他溜達了一圈回來，見車裡兩人還在膩歪，忍不住歎了口氣。

　　外面冷，他穿得少，凍得瑟瑟發抖。

　　在車外候了會兒，見那兩人沒有分開的架勢，他隻好敲了敲車身，咳嗽了下：“那個……不早了，都趕緊休息吧，又不是生離死别。
”

　　這一敲，車上兩人如夢初醒。

　　封墨言松開手臂，用大拇指心疼溫柔地抹掉女人臉上的淚，“好了，你快上去吧，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
”

　　“嗯，你也是，注意身體。
”

　　“好。
”

　　楊千語整理好情緒，深吸了口氣，轉身下車。

　　宮北澤看着她，同情地安慰了句：“凡事想開點，别拿旁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

　　楊千語艱難地扯出一個笑，“謝謝宮少。
我要照顧孩子們，沒法顧他，這幾天……麻煩你看着他點。
”

　　“放心吧，保證完璧歸趙。
”

　　宮少坐上車，要拍上車門時，又被封墨言攔住。

　　“怎麼了？
”宮少不解。

　　封墨言沒看他，視線看着車外站着的女人，溫柔地說：“我看着你回去。
”

　　宮少内心OS：我不應該在車裡，應該在車底。

　　若不是時機不合适，他真想好好嘲諷一番——大半夜的，屠狗呢！
道不道德！
是不是人！

　　楊千語對他揮揮手，轉身朝電梯那邊走去。

　　直到那抹麗影再也看不見，封墨言才疲倦地閉上眼，仰靠在座椅上，“走吧。
”

　　宮北澤見他臉色實在難看，不放心地道：“要麼先回去睡一覺，你這身體扛不住啊……”

　　“沒事，我不會倒下。
”

　　他的身後，有心愛的女人，有可愛的孩子。

　　他不會讓自己倒下。

　　不但不倒下，還要盡快站起來。

　　他隻有像個正常人重新站起來，才能好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