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軒說完,定定地看了盛思顔一眼,然後斜轉眸,對愣在那裡的周顯白淡淡地道:“走。
”很快轉身大步往門口走去。
盛思顔甚至來不及跟他說句話。
“懷軒!
”盛思顔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醒過神,忙追了上去。
周懷軒走得很快。
盛思顔追到院門口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
“……懷軒!
”盛思顔的心裡止不住地驚惶,忍不住又大叫一聲,閉了閉眼,嘴角微抿,眼裡流下兩行淚水。
這是第一次,她與他分離的時候,心裡無比慌亂緊張。
雖然周懷軒以前上過戰場,對戰過比京城的禁軍更兇蠻的軍隊,但是那時候,盛思顔跟他不熟,沒有這樣牽腸挂肚的情緒。
如今她嫁給他,日漸情深意濃,再想到那種兵荒馬亂的情景,竟是不能忍受。
“……懷軒……懷軒……”盛思顔立在小路上,睜開眼睛,兩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地低喚着他的名字。
就在她以為周懷軒已經走遠的時候,她的眼前青影一閃,周懷軒的身影從院子前面的小道上走了回來。
他停在路的那頭,擡眸靜靜地看着她。
“懷軒!
”盛思顔大喜,用手背抹了一把淚,飛撲過去,縱身入懷,緊緊抱着周懷軒的腰背,舍不得放他走,“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
周懷軒臉上剛硬的棱角有些微的柔軟。
他拍了拍盛思顔的後背,“乖,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
“可是……”盛思顔擡頭,咬了咬唇,“你剛才說隻要兩萬神将府兵馬,而那趙侯手上的禁軍有十萬,你兩萬對十萬,也太托大了吧……”
“大少奶奶,您就别操這份心了。
有大公子在,其實一萬神将府軍士足矣。
大公子這一次要了兩萬神将府軍士,已經是破例了。
”周顯白笑嘻嘻地跟在後面安慰盛思顔,“以前在西北打蠻族的時候,大公子向來是以少勝多。
您想想,連蠻族那樣彪悍的人都被大公子打得落花流水,更何況京城這批豆腐渣似的禁軍?
!
”
盛思顔瞪大眼睛看向周懷軒,“真的?
”
周懷軒微微點頭,将盛思顔的胳膊從自己腰背移開,“一萬是讓顯白帶到這裡來。
我帶一萬去京城。
”他的聲音清冷,如冰棱般寒氣襲人。
但是話裡的意思,卻讓盛思顔滿心都熱乎乎的……
這個淡漠痕厲的男人,把最深的關愛給了她。
京城内亂,他隻要領一萬軍士。
鷹愁澗這邊完全沒有外敵,他卻還是不放心,要分出一半兵力保護她。
得夫如此,婦複何求?
!
“不用。
你都帶走!
這裡山高皇帝遠,不會有問題的。
”盛思顔急急說道,“你如果不同意,那就把我帶走算了!
——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比跟在你身邊更安全?
!
”
同周懷軒在京城将要面臨的局面相比,盛思顔覺得自己這邊完全無關痛癢。
她隻想讓周懷軒帶的軍士越多越好!
聽了盛思顔脫口而出的話,錯愕、感動、憐惜、愛重……諸般複雜的情緒在周懷軒淡漠的臉上一閃而過,讓他如同冰雕般俊美無俦的面容增添了些許暖意。
他擡手,緩緩地輕撫盛思顔的面龐,淡淡點頭,“好。
我都帶走。
”深深看她一眼,轉身決然離去。
周顯白回頭沖盛思顔舉起一個大拇指,然後急匆匆跟着周懷軒離去。
盛思顔立在小路高處,靜靜地看着周懷軒和周顯白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深處,才轉身離去。
“小柳兒,把那替身給我捆起來。
等大公子他們回來後再交回給他。
”盛思顔回到自己的院子,先下了這樣一道命令。
小柳兒很是驚訝,“大少奶奶,可是那女人做了什麼不妥的事?
”
“不是。
”盛思顔淡淡搖頭,“她沒有。
不過,”她頓了頓,深思道:“我跟她不熟,不知道她有什麼本事,做出什麼事。
這個關頭,我們這裡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大意,所以,還是把她先捆起來,不許任何人跟她接觸。
等大公子回來,我再給她賠罪就行了。
”
盛思顔想來想去,這個别莊的人隻有那替身是從山外來的,她不知道她是什麼來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哪怕那替身是周懷軒的心腹,盛思顔也顧不得了。
這個時候,她的戒心越多越好。
因為她知道她的夫君周懷軒,現在要去京城領兵殺敵,面對的是一群殺紅了眼的禁軍。
她要讓他放心在遠方殺敵,不要為她的事分心。
小柳兒沒敢多問,但是依言去找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将那替身捆了起來。
那替身雖然有些驚訝,但是并沒有反抗。
小柳兒堵住她嘴的時候,她閉上眼睛,縮在牆角一動不動。
……
京城郊外的神将府軍營,幾乎是一瞬間,通通亮起了燈火。
無數盔甲俨然的軍士立在校場上,臉色嚴峻地看着高台上的周懷軒。
周懷軒已經換上神将府的玄色鐵甲,頭戴玄色深盔,頭盔上暗紅色的帽纓在寒風吹拂下飄蕩,他手上一杆銀色長戬,在火把的照耀下閃亮耀眼。
周懷軒往高台下的軍士面上掃了一眼,目光寒氣逼人。
“天覆、地載、風揚、雲垂,四隊出列!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偌大的校場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校場上每個将士的耳邊都回蕩着周懷軒的聲音。
校場的隊列很快變化,剛才被他點到名字的四個陣列單獨排列起來。
每隊二千五百人,加起來正好一萬人。
“這四隊跟我馳援京城!
”周懷軒用手中長戬直指京城方向。
天覆、地載、風揚、雲垂四隊軍士立刻翻身上馬,齊刷刷,整齊劃一。
“龍飛、虎翼、鳥翔、蛇蟠四隊,聽顯白指揮!
”周懷軒說完,便從高台上縱躍而起,落在高台下方他的棗紅馬背上。
“啊?
!
”周顯白驚呆了。
——大公子這是鬧哪樣?
!
乃又口是心非了!
不是答應了大少奶奶,把兩萬人都帶走嗎?
!
怎麼還是隻帶了一萬人去京城?
!
但是周懷軒已經縱馬搶先奔出軍營,後面緊緊跟着四個手持長刀、身背長弓的縱隊,一行人龍騰虎躍般,風馳電掣往京城西門奔去。
在這軍營裡,周懷軒的話,就是軍令。
他的命令一下,縱然不同意,也得執行。
周顯白眼睜睜看着周懷軒帶着那一萬人走了,隻好對剩下的四個縱隊道:“跟我走!
”說着,也飛身而起,落在自己馬上,咬牙往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帶着這一萬人神将府的精銳,往鷹愁澗奔去。
……
京城的四門已經被趙侯爺的禁軍封鎖。
為了防備城外的大軍馳援,趙侯爺下了本錢,每個城門處放了一萬人駐守,同時他帶着四萬人再一次向皇城發動攻擊。
周懷禮雖然手裡的禁軍死了兩千多人,隻有八千不到,但是他憑着在西北戰場上打下的底子跟趙侯爺的禁軍時而硬扛,時而周旋,居然還是撐了下來。
“周懷禮,你隻要投降,帶着陛下和太後安全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
”趙侯爺騎在馬上,氣勢洶洶地叫道,“如果你還執迷不悟,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
周懷禮從皇城的城垛上露出頭,對着城下的趙侯爺大聲道:“趙侯爺的厚愛,懷禮愧不敢當!
别的不說了,讓我們投降,等到明年也不中用!
——弟兄們,給我射!
”說着一揮手,一陣急雨似的箭簇從皇城高處射了下來。
趙侯爺在護衛的保護下,縱馬跑開,沒有傷到分毫。
“侯爺,咱們用攻城車吧。
”趙侯手下的将軍激動說道。
“當然!
”趙侯爺惡狠狠地道,“給我多推幾輛過來!
”
就在皇城這邊對峙的時候,周懷軒帶着神将府的一萬軍士已經來到京城西城門。
他騎在馬上,微眯了眼,看着巍峨的城門,還有城門上密密麻麻的禁軍身影,雙唇輕抿。
臘月底的京城夜空被一輪皎潔的滿月照得清亮無比。
“給我弓。
”周懷軒伸手。
他的副将忙将一張長弓放到他手上。
“叫門。
”周懷軒又道。
副将會意,對着城牆大喊:“快開城門!
我們要回家!
”
城牆上的人影不安地動了動,最後一個禁軍探頭出來問道:“……是誰?
趙侯爺吩咐,誰都不能進,也不能出!
”
周懷軒的副将看了他一眼。
周懷軒對他點點頭。
那副将便又道:“你是誰?
不配跟我說話!
去把你們的将軍叫來!
”
“我們将軍不在這裡!
”城牆上的禁軍心驚膽戰地道。
他看得清清楚楚,城下密密麻麻全是高頭大馬,全副武裝的軍士!
“那你們這裡誰的級别最高?
!
——讓他出來說話!
”周懷軒的副将揮舞着手中長刀,大聲吼道。
城牆上出現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一道渾厚中帶着些許顫抖的聲音傳出來,“我是禁軍副統領,請問城下是何方神聖?
——報上名來!
”
周懷軒本來一直低垂着頭。
聽見這副統領的聲音出現了,周懷軒緩緩擡頭,一雙冰寒的眸子冷冷盯着躲在城牆後面,隻露出一個帶着硬鐵頭盔腦袋尖兒的副統領,手臂一展,拉滿長弓!
一松手,嗖地一聲!
一支長箭帶着淩厲風聲往那露出來的頭盔射去!
“啊——!
”
頭上中箭的副統領如同離線的風筝一樣從城牆上掉了下來,摔落在周懷軒馬前!
城牆上的禁軍吓得發一聲喊,統統抱着頭蹲下,躲在城牆後頭。
“那人是誰?
這樣厲害!
連硬鐵頭盔都能射穿?
!
”
“那人……那人根本不講理啊!
是他們叫副統領出來的,結果居然一箭就把副統領給射死了!
——這人到底是誰?
!
”
周懷軒的副将們相視而笑。
這就是他們的大公子。
從來不談判,出手必見血!
城牆下,周懷軒淡淡的聲音傳了上來,“開城門。
”
他收回長弓,一手拎着長戬,一手勒着缰繩,目光淡然地看向前方,視城牆如無物。
城牆上躲着的禁軍打了個哆嗦,死賴着不肯動。
周懷軒的副将大叫道:“我們親自開城門的話,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不想死,就開城門!
”
西城門的禁軍主将已死,這些禁軍互相看了看,推了剩下的一個軍職最高的人探頭出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
這時有一個膽子大的禁軍睜大眼睛仔細看了一下,突然認出了城下那些人身上的玄色盔甲!
“神将府!
他們是神将府的人!
”那人如同見了鬼一樣狂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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