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付給阿财……
周懷軒默然,靜靜地看了阿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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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說完就轉身面對着裝有紫琉璃花苞的大缸,雙手向上展開,再次念起他的祝禱之詞。
“……以血之名,助我堕民!
天命在即,重返光明!
……”
念完之後,大祭司便再次用那把彎刀将他的手腕割破。
這一次,他和上一次做得很不一樣。
上一次他手腕上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而這一次,他手腕上的血卻一直汩汩流淌,流到那大缸裡面,很快就将大缸裡面的水染得血紅。
紫琉璃睡蓮一下子轟然綻放,又出現了上一次那樣鋪天蓋地的巨大花瓣。
周懷軒定定地看着那紫琉璃花瓣,察覺到一絲不同。
這一次紫琉璃盛放的花瓣上,每一片上都有一點淡淡的血痕……
大祭司閉着眼睛,伸展雙臂,一動不動地立在大缸前面,像是入定一樣。
很快,通往彼岸的通道又打開了。
周懷軒看見了通道的那一斷,同樣是火舌和轟響,還有那穿白衣的女子将少女推倒,往通道裡狂奔的情景。
但是這一次,大祭司的身影居然也出現在通道的另一端!
雖然隻是一個飄忽的影子,但卻趕在紫琉璃的通道關閉之前,将那被推倒在地上,快要被火舌卷起來的少女拉入了通道!
轟隆又一聲巨響!
神殿裡面巨大的紫琉璃消失了,通道也消失了。
大祭司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哇地一聲開始吐血。
大口大口的鮮血将他的白袍染得血迹斑斑。
他看着阿财。
氣喘籲籲地道:“你看見了。
去找她……”說着。
手指了指東面的方向。
阿财爬過去,舔了舔他的手指。
大祭司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門前,拉開大門,對着門外聽見神殿裡面的響動,聚集過來的堕民斷斷續續地道:“……找到天命人……天命人會帶我們走出黑暗,重返光明……”
然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人倒在地上,已經沒有氣息了。
周懷軒站在神殿深處,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眼角的餘光看見阿财悄悄爬出了神殿,趁衆人不注意的時候,往東面爬去。
周懷軒想要跟着阿财往前走,但是他剛走出神殿,就發現眼前的景物又變了。
這一次,他來到了鄭素馨在吳家莊的那個雪洞一般的屋子裡面!
鄭素馨依然穿着那身白衣,帶着面罩。
周懷軒明白她應該就是那個“鄭醫生”……
而這一次躺在那張台子上的。
是兩個孩子。
一個是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另一個好像一歲多的樣子。
鄭素馨看着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笑了笑。
伸手過去,從容不迫地從那孩子眼裡挖出了兩隻眼球。
當然那眼球并沒有完全摘下來,隻是挂在眼眶外,搖搖欲墜。
然後鄭素馨走到台子的另一邊那個一歲大的孩子跟前,她将那孩子抱起來哄了哄,然後将一根針紮進她的脖頸處,那孩子漸漸不動了,像是暈了過去。
周懷軒負着雙手,好整以暇地站在屋角,皺了皺眉,不想再看,正要别過頭去,卻聽見大門處傳來一聲轟響,鄭想容從外面沖了進來。
她一進來,就朝台子這邊直沖過來,抱住台子那邊那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嬰孩,往門外疾奔,一口氣跑到那口青花瓷大缸前面,她沒有回頭,徑直抱着孩子一起跳了進去!
周懷軒負在胸前的雙手一下子放了下來,他霎時明白過來。
剛才那被挖出眼睛的嬰孩,就是……就是……剛剛被大祭司強行拉過來的阿顔吧?
!
周懷軒的眉梢止不住地急跳。
狹長幽深的雙眸閃過氤氲血色。
他面沉如水,雙手漸漸握成拳頭,又緩緩松開,然後又握緊,在這反複中,他的雙手骨節發出咔咔的響動。
曾經在西北對抗蠻族的戰場上手裂敵酋,橫刀揚威的周懷軒,現在卻隻能徒勞無功地舉起雙拳,對着鄭素馨的背影痛擊過去!
他本以為自己隻是影子,不會對鄭素馨有影響,但是鄭素馨的身子卻明顯往台子上撲了過去,像是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一樣。
她驚訝地回頭看了看,然後匆匆忙忙放下手裡的刀,跟着跑了出去。
周懷軒怒氣充溢在胸,無可發洩。
阿顔……
他的阿顔……
就在這裡,被這個女子生生挖出眼眸。
周懷軒閉了閉眼。
若是他早一點知道這些情形,鄭素馨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轉身跟着鄭素馨走了出去。
他一走出這間屋子,發現自己又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一次,是在一個懸崖上。
看見這裡的景物,他立刻想到一個地方:鷹愁澗。
這裡,應該就是王氏說的,揀到盛思顔的地方。
他隻看見鄭想容從一個黑衣人手裡搶過一個襁褓,雙手一振,往懸崖下扔了過去。
“阿顔!
”周懷軒怒吼出聲,飛身過去,來到懸崖邊上。
他看見那襁褓果然如同王氏所說,是被一叢灌木托住了,才趴在懸崖邊上輕輕籲了一口氣。
懸崖上的那幾個人是什麼時候走的,他一點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管。
他隻在乎她。
無論生或是死,他總要陪着她。
周懷軒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懸崖邊上,看着那個襁褓裡面的小女嬰出神。
她的樣子很恐怖,但是他卻無法把自己的眼睛從她面上移開。
這是他的阿顔,無論美還是醜。
她都是他心裡的寶。
哪怕他因此不能出去。
一輩子要成為影子留在這個幻境。
他也要留下來,直到王氏來找到她。
天色黑了下來,鷹愁澗的夜晚并不平靜。
無數野獸的叫聲在山崖間此起彼伏,如同那一次,他連夜奔去藥山,從狼群中救回盛思顔一樣。
這一次,他也在這裡陪着她。
無論生或是死,他不能放她一個人。
他仰頭。
看着夜空裡一輪明月,在眼裡的酸澀化成淚水之前默默地咽了下去。
月光照在小女嬰臉上,似乎要安撫她受到的傷害。
周懷軒看着那小女嬰,看見她不同于真正嬰兒的沉穩和豁達,還有她唇邊不時露出的微笑,也微微地笑了。
原來阿顔小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呼呼呼!
背後傳來幾聲野獸粗重的呼吸和腥臭的氣味。
周懷軒緩緩回頭,比夜色還幽深的雙眸裡閃過一絲嗜殺的血色。
那是幾隻野狼。
它們好像能看得見周懷軒,一見之下,立刻灰溜溜夾着尾巴逃走了。
周懷軒面無表情地回頭。
坐在山崖邊上,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
“阿顔……”
“阿顔……”
“阿顔……”
那襁褓裡的小女嬰打了個小小哈欠。
在他低沉厚重的聲音中慢慢入睡,睡得很熟很沉。
月亮慢慢地沉下去,天空中漸漸出現魚肚白,然後是澄淨的蔚藍,最後,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金色的陽光照在山崖上。
已經一夜過去了。
周懷軒站了起來,靜靜地站在懸崖邊上,直到他聽見有人的腳步聲走了過來。
周懷軒回頭,松了一口氣。
正是王氏來了。
王氏面色慘白,臉上都是淚痕,鬓發散亂,直着眼睛從小路上走了過來。
雖然知道王氏應該看不見他,周懷軒還是退到一旁。
王氏從他身邊踉踉跄跄地走過,來到懸崖邊上。
她捂着嘴,對着天空發出一聲嗚咽,低頭正要往下跳,卻一下子看見懸崖邊上灌木中托着的一個襁褓,還有襁褓中唇邊帶笑的小女嬰。
那小女嬰悲慘的情形一下子吸引了王氏的注意力。
周懷軒看着她趴在懸崖上,慢慢地伸出手,将那襁褓夠了上來。
王氏抱着襁褓,站在懸崖邊又哭又笑,卻再無尋死的心。
周懷軒轉身離去。
他的腳步一邁,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座山脈,不算很高,但是卻很寬廣。
他看見一隻小刺猬,正窸窸窣窣地在草叢間穿行,往山上爬去。
周懷軒一怔。
這是阿财?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來路,恍然明白過來,原來他又回到了堕民聚居地。
堕民聚居地和大夏皇朝之間橫亘着一條寬闊的山脈。
而阿财,正要翻越這座山脈,往東去,尋找大祭司讓它尋找的人。
它是要去找阿顔吧?
周懷軒想到剛才的情形,頓時痛不可仰,那樣的情形,想一想就跟剜心一般痛楚。
他的腦子裡空蕩蕩的,像是承載不住那樣巨大的壓力,隻好強行遺忘。
但是他知道,他不可能忘,也不願意忘。
那是他要銘記一輩子的慘痛。
她的仇,他一力抗下。
無論是誰傷害她,前世、今生、來世,他一定追究到底,決不妥協,永不放過!
周懷軒四顧茫然,隻是下意識跟在阿财身後。
在這裡,他無法左右自己要去的地方,也許他轉個身,就會出現在一個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跟着阿财,至少還能再見到阿顔。
阿财在前面爬得很慢,但是一直努力在爬。
快要到山頂的時候,它遇到一條毒蛇,盤在它必經的路上。
阿财居然一點都不怵,它朝那條毒蛇呲了呲牙,撲過去就咬。
那蛇知道它是刺猬,不敢卷上它的身子,隻得快速遊走了。
阿财锲而不舍地爬了快一個月,才從這山脈上下來,來到大夏國境。
周懷軒依然跟在它身後。
這裡的時間對他來說,一個月也隻如同一瞬間,他并不在意。
山脈下方,是一條長河。
阿财看着茫茫的河水發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前行。
周懷軒背着手站在岸邊,四處看了看。
不遠處好像有船。
他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終于等到阿财也看見了那條船。
阿财往船那邊爬去。
那船是一條渡船,不過上船是要錢的。
阿财躲在岸邊的草叢裡,看着行人一個個上了船。
它等了半天,終于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跳到淺水裡,嘩啦嘩啦撥着水,來到船舷邊上,攀着挂在船舷上的繩子爬到船裡面。
上了船就容易多了。
它隻是一隻不起眼的小刺猬,隻要躲在角落,沒人會注意它。
不過……
“……喂!
誰偷了老子的雞腿?
!
老子好不容易才弄了隻雞,煮了吃了,特意留下雞腿,打算晚上宵夜的,誰?
!
你他媽誰偷吃老子的雞腿?
!
”船老大在船上破口大罵。
周懷軒負手站在一個船艙外面,看着滔滔的河水出神。
他背後的船艙裡面,阿财坐在地上,兩隻前爪捧着一隻小雞腿,啃得正歡。
啃完雞腿上的肉,它還窸窸窣窣爬出船艙,叼着雞骨頭扔到河水裡面。
趴在船舷邊上,小刺猬阿财愣愣地看着遠方的河岸,像是在思索還有多遠才能達到它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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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三千五百字。
阿财向各位讨兩張粉紅票和推薦票。
(⊙o⊙)。
(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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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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