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看向賀思平,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簡飛揚到底是賀甯馨的未婚夫婿,誰知道他是怎麼想得?
若是也認為賀甯馨多管閑事多口舌,反而對兩人以後不利。
賀思平坐在一旁凝目躊躇了半日,還是決定将今日賀甯馨在甯遠侯府裡做得事情說出來。
在賀思平看來,越是兩人以後要做夫妻,就越是要坦誠。
兩個人既然要做夫妻,那麼婚前不僅要了解對方的長處,更要對對方的短處心裡有數。
這樣才能有個正确的判斷,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能過一輩子的那個人。
至于那種婚前捂蓋子,婚後見真章的做法,賀思平很是不齒。
他希望自己最疼的女兒能得到她夫婿真心的對待,不僅能欣賞她好的一面,也要能接受、包容她不好的一面。
——如果隻能就長,不能問短,賀思平拼着一世英名掃地,也不能将自己的女兒嫁過去。
自己的名聲,和女兒的一輩子比起來,賀思平覺得還是後者更重要些。
簡飛揚聽賀思平說完賀甯馨在甯遠侯府出頭的始末,愕然了一陣子,忍俊不禁道:“甯馨真是得了伯父的真傳,這股子仗義執言,不平事天下人管得的氣概,真是讓人歎服”說話間,已經不知不覺将“賀大小姐”改作了“甯馨”,親密之處,又多了幾分。
許夫人聽了高興,跟着笑道:“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瞎摻和。
堂上那麼多人,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出來說那些話,真是有些莽撞了。
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罰過她了。
今日在佛堂跪了一個時辰,以後也要禁足一個月,抄一百本《心經》,也能磨磨她的性子。
”又擔心簡飛揚嫌棄賀甯馨不貞靜和順,趕緊為賀甯馨說話:“馨兒平日裡不這樣的,這次也是那甯遠侯府的人做得太出格了,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
”
簡飛揚見許夫人臉上有些紅,知道她肯定是不贊成賀甯馨的做法,不過是擔心自己咯應。
“伯父、伯母,你們放心,就算甯馨惹了更大的簍子,我也會給她擔着。
再說今日之事,甯馨一點錯都沒有。
請恕小侄冒昧,伯母對甯馨,實在管得太嚴了些。
”簡飛揚聽見賀甯馨今日所行之事,想起當日簡家就是多虧了賀思平的仗義執言,才免了抄家滅族之禍,不由對賀甯馨更增好感。
許夫人還未曾接話,賀思平已經撫掌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賢婿深得吾心啊”居然就改口叫了“賢婿”。
許夫人見賀思平有些忘形了,過來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飛揚在這裡,你就不要為老不修了。
”又對簡飛揚有些歉意地道:“你伯父就是這個性子。
”
簡飛揚嘴角微微上翹,對許夫人和賀思平躬身先行了一禮,才收了笑容正色道:“伯父、伯母,當日若不是伯父在金殿之上不顧個人安危,為吾父吾族仗義執言,飛揚早已經是黃泉冤魂。
别說如今的官位亨通,就連墳頭,估計都找不到。
而甯馨今日所為,正是伯父言傳身教得好。
——小侄能得甯馨為妻,實是三生有幸。
伯母還是不要給甯馨禁足了。
”
賀思平連連點頭,一點都不客氣,道:“你若能娶到我女兒,确實是三生有幸”又高高興興地對簡飛揚道:“放心,不會禁足的。
到時候,讓她跟你一起去安郡王府上的花會”
許夫人本來微笑着在旁邊看着這兩人,聽了簡飛揚的話,許夫人的微笑卻漸漸褪了下去。
“飛揚,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省得你家裡人擔心。
”許夫人淡淡地道。
簡飛揚沒有見到賀甯馨,到底有些不甘心,遂試探地問道:“既如此,小侄可否明日再過來探望甯馨?
”
許夫人想了想,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一些,道:“明**若是無事,就過來坐坐。
”
簡飛揚笑着拱手謝過,告别出去了。
賀思平攜着簡飛揚的手,一路送他到二門上,又叮囑道:“過幾日,是你伯母的生辰。
你要是有空,也過來坐坐,一起吃頓飯吧。
”許夫人的生辰是二月底,不過不是整壽。
賀思平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自然不會借着夫人生辰的名義四處收禮斂财,隻打算家裡的親戚和幾處親近的朋友在一起吃吃飯就是了。
簡飛揚自兩年多前帶着簡家回返京城,安頓好一家大小,馬上拜訪了賀家,敲定好親事。
後來聽說賀甯馨“病”了,更是同意将婚事推遲,又特意去大覺寺給賀甯馨點了長明燈,以示誠心。
因為前兩年賀甯馨擰着性子不想嫁,賀思平和許夫人對簡飛揚一直有些歉疚之心。
幸虧賀甯馨落了一次水,倒是想明白過來了,賀思平當然大大松了一口氣,也不介意讓簡飛揚多來賀家幾次。
簡飛揚聽說是許夫人的壽辰,忙道:“一定來。
”又問賀思平道:“可否讓家母一起過來給伯母賀壽?
”
簡飛揚的爹簡士弘十幾年前在金殿撞柱而死,簡飛揚的娘據說就一病不起,多年來在鄉間更是深居簡出。
再說就算當年老鎮國公簡士弘活着的時候,簡老夫人都很少出來應酬。
京城的高門大戶,還沒有幾個人見過她的樣子。
簡飛揚主動說起自己的娘親,賀思平當然求之不得。
他和夫人一直很想見一見簡飛揚的娘親,看看自己女兒未來的婆母到底如何。
隻是簡老夫人一向不見外客,年節時分隻讓管家婆子過來送禮,并沒有親自上門過。
賀家又是女家,不好上趕着主動去鎮國公府。
因此兩家的長輩,自老鎮國公簡士弘身死之後,還沒有見過面。
簡家回京之後,簡飛揚同賀甯馨的文定之禮,都是簡飛揚親自操持的。
從換庚貼,到過大禮,一應總總,不假他人之手。
許夫人曉得簡飛揚這十幾年曆練出來了,已經是簡家當仁不讓的一家之主。
雖然簡老夫人一直避而不見,讓許夫人有些懊惱,隻是簡飛揚實在夠誠懇,也能主事,許夫人也就暫時放下了。
“如果老夫人有空,過來坐坐,喝杯茶,吃頓飯也是好的。
”賀思平滿口應承。
簡飛揚笑了一下,也是時候讓娘到賀家來走一趟了。
簡飛揚走後,賀家二門上看門的一個婆子立刻閃身去了二太太李氏的院子。
“什麼?
大老爺邀了國公爺和簡老夫人來大夫人的壽筵?
”李氏唰地一聲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走動。
這一陣子,賀甯馨自從落水醒來之後,越來越遠離李氏。
别說像以前那樣言聽計從,現在就算是想跟她好好說句話,她都愛搭不理的,十分敷衍。
——不行,再這樣下去,自己的謀劃就更難成功了。
李氏下了決心: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早些解決掉賀甯馨這個絆腳石。
思來想去,李氏連夜讓人給聶家送信,囑咐聶維明日再來賀家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賀家的二太太李氏去廚房安排了早飯,便去了自己女兒賀甯羽的屋裡。
賀甯羽自從昨天見了表哥之後,一直悶悶地,斜倚在卧房南面靠牆的暖炕上,看着窗外的歪脖柳樹發呆。
此時還是乍暖還寒的初春天氣,柳樹上連芽苞都沒有,光秃秃的,甚是難看。
李氏進屋來,看見女兒一幅沒精打采的樣子,歎了一口氣,也坐到暖炕上,低聲安慰了幾句,便讓屋裡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香枝磨磨蹭蹭地不想走,一步三回頭地往二太太和二姑娘那裡看過去,卻無人理會她,隻好甩了門簾出去,呆呆地站在外屋想心事。
李氏雖然沒有回頭,可是眼角的餘光早看清了香枝的舉動,隻在心裡不斷冷笑。
等屋裡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李氏才低聲問賀甯羽:“你最近是怎麼啦?
可是身子不舒服?
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
”
賀甯羽低垂了眼簾,沉默了一會兒,才擡眼看了李氏一眼。
見李氏臉上很是擔心的樣子,賀甯羽吞吞吐吐地道:“我沒事。
就是昨兒表哥來了,說姨媽又瘦了許多,我很擔心他們……”說完,緊緊地咬着下唇,一臉倔強的樣子。
李氏心裡一沉,手裡緊緊地攥着帕子,忍了又忍,才克制住心頭的怒氣,對賀甯羽耐心地勸道:“羽兒,你心地良善,能為别人着想,自然是好。
可是你想過沒有,凡事要量力而行。
若是沒那麼大頭,就不要戴那麼大的帽子。
”
賀甯羽擡起頭,看着李氏的眼睛道:“姨媽家不是外人。
從小姨媽就喜歡我……”
李氏厲聲打斷她的話,道:“喜歡你又怎樣?
難道喜歡能當飯吃,當衣裳穿,當首飾戴?
”
賀甯羽翻了翻白眼,極為鄙夷的樣子,道:“你就知道吃飯穿衣圖享受。
如今我們吃穿不愁,做什麼一直要看大房的臉色?
——你在大堂姐那裡,這些年搜刮的也夠了。
别當我不知道,你不疼自己親生的女兒,把那個糊塗蟲當個寶,不就是看在她有銀子的份上?
”
賀甯羽的話如一把刀一樣插入李氏的心口。
李氏實在掌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又不敢放聲大哭,隻好拿了帕子捂了嘴,将哭聲都蓋在帕子裡。
賀甯羽見自己把娘說哭了,也慌了神,急忙給李氏跪下了,着急地勸道:“娘……娘……都是我不好……亂說話,惹娘傷心了……”說着,賀甯羽也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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