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由天蠶土豆之事可見一斑,沈姑娘心裡頭大約是隻想着銀錢,将旁的事情都抛到了腦後,甚至完全失了該有的端莊賢惠,甚至沒有了半分的理智。
蘇修遠想起了去沈香苗家中時,她家裡的房子、院落的确顯得十分破舊,可見家中并不富有。
大約,隻是想讓母親和弟弟過上好日子,所以才誤入歧途,走上了隻曉得博人眼球的道路。
若是能改了這一點,便依舊是一位好姑娘。
蘇修遠想了想,還是決定和沈香苗好好說道說道,便往前走了兩步,到那沈記的案台那,道:“沈姑娘,你年歲尚小負擔又重,做出這等事來我并不怪你,常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若是沈姑娘能誠心改正自然是最好。
窮困不可怕,可怕的是挺不直自個兒的脊梁骨,做那世俗不齒之事。
”
沈香苗斜眼看了蘇修遠一眼,心底裡暗暗的騰起了些怒火。
她和蘇修遠接觸實在是少,不知曉這蘇修遠到底是何脾氣秉性,但從今日來看,蘇修遠雖說是飽讀詩書,卻是十分的偏執。
而且偏執到令人發指。
“蘇公子,我敬你是讀書人,可我沈記堂堂正正做生意,一不偷二不搶,賺自己的辛苦錢,我不曉得蘇公子口口聲聲所說的知錯能改中的錯到底是什麼,我沈記哪裡有錯,錯在哪裡?
”沈香苗大聲說道。
沈香苗平日裡性子溫和,鮮有音量高的時候,這會兒不但聲音比平常高了許多,言語中也透着十足的怒意,沈文韬都忍不住頻頻側目,看沈香苗和那蘇修遠之間的争執。
“沈姑娘,女子本不該抛頭露面,這是其一,女子該溫婉賢良,不應與人争鋒,這是其二;做生意要堂堂正正不能虛高标價、嘩衆取寵、附庸風雅,偷奸耍滑,這是其三。
”蘇修遠似乎也被沈香苗的強硬态度惹怒,如今說話也是沒有了方才的溫和,顯得異常尖銳。
沈香苗聽了這話,再看了蘇修遠一臉鄭重的模樣,怒氣逐漸在臉上堆積,眼中寒意越發濃重。
一旁的沈文韬暗叫不好。
沈香苗雖說平日裡待人溫和,卻是性子十分耿直,眼裡揉不得半點的沙子,更受不得半分的委屈,這蘇修遠這會兒句句尖銳的,數落的人臉上都挂不住,沈香苗若是動了怒,那便不是争執起來的問題了。
怕是要動刀,要見血的。
沈文韬一邊忙着手裡的活,一邊不安的瞅向沈香苗,盤算着若是她動了怒,他也好趁機攔一攔,免得出了亂子。
可眼瞧着沈香苗臉上怒意越來越重之時,卻頓時消散的的無影無蹤,而沈香苗也是“噗嗤”的笑出聲來。
“沈公子,暫且不說我們是鄉野之人,各家各戶過得都不富裕,若是女子不抛頭露面下地幹活出來做活的,這日子還如何過得下去?
蘇公子久居家中,莫不是連這點也不曾知曉了?
還是說蘇公子雖知民情卻并不願意去接受呢?
”
“至于蘇公子所說的其二,女子當溫婉賢淑一事,倒是讓我想起一個晏子使楚的典故,想必蘇公子也曾讀過,晏子當時的回答為‘齊命使,各有所主。
其賢者使使賢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
嬰最不肖,故宜使楚矣!
’這其中大緻的意思是齊國派遣使臣,要根據不同的對象,賢能的人被派遣出使到賢能的國王那裡去,不肖的人被派遣出使到不肖的國王那裡去,晏嬰是最不肖的人,所以隻好出使到楚國來了。
同樣,溫婉賢淑也是要因人而異,若是遇到蘇公子,我倒是實在溫婉不起來。
”
“再來說一說這堂堂正正做生意,我沈記在這裡開張做生意已是有三個多月,其間隻聽到旁人誇贊我沈記價格公道,美味實惠,因而我這沈記門口每日才有這麼多的人在這裡等着。
方才我也和蘇公子說過我這做生意所需的本錢,我還可以告訴蘇公子,除了那些之外,單單我這手藝便能價值千金,如今不過是賺上幾文錢罷了,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
“暫且不說蘇公子所說的每一項錯處我都不曾有過,可話又說回來,就算我犯了錯又如何,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又如何,這些事怕是都和蘇公子沒有半分的關系吧。
”
沈香苗說罷之後,斜眼瞥了這蘇修遠一眼。
真是搞不懂,如今的書生都是讀書讀傻了麼,竟是偏執到這種程度。
按說看模樣這蘇修遠應當是自小便養在了蘇文清的身邊,可以說是常年教導,蘇文清看着通情達理,德高望重的,怎的這蘇修遠卻全然不曾有這些優點?
沈香苗對蘇修遠的好感近乎全無。
聽完沈香苗所說的話,尤其是最後一句“和蘇公子沒有半分的關系吧”時,蘇修遠心裡咯噔一下,臉色白了一白。
他是讀書人,不敢說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也敢說是滿腹經綸,品質上更是儒雅文質,待人接物彬彬有禮。
若是旁人同沈香苗一邊,他自然是看也不會看,即便是極度不滿頂多也就是感慨一番罷了。
然而如今做出這等事的是沈香苗,他好感頗深的一位女子,同時還希望在以後能夠共結連理,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
在他的設想中沈香苗就該像是自己第一次初見之時,溫婉賢良,落落大方,往後做一個知書達理,秀外慧中,體貼細緻的妻子,打理家事,相夫教子,若是能再讀書習字,紅袖添香自然是最好。
而不是像眼前這般,在市井之中和那些世俗之人混在一起,心中隻想着黃白之物,帶了滿身的銅臭味。
眼瞧着沈香苗這般,蘇修遠頗有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心中的怒火更是蹭蹭的上漲,恨不得立刻便将沈香苗帶離這是非之地,遠離這泥潭。
“沈姑娘,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蘇修遠認真的說道。
“那就煩請蘇公子收起你的好意,我這裡實在是收不起。
”沈香苗不鹹不淡的說道,語氣平和,但态度卻十分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