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小姐妹的閨房内,姜留正在跟姐姐說王幽影的事,然後道,“姐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姐姐依禮待她,她卻趁機破壞大哥和錦儀姐姐的婚事,其心可誅。
這樣的表親,咱們實在沒必要再跟她來往。
”
“是外婆跟我提了多次,讓我莫忘記給張家下請帖,王幽影這樣做,真真是寒了外婆的心。
”姜慕燕尖尖的下巴壓在膝蓋上,眼眸低垂,濃密的睫毛在她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她寒不寒外祖母的心,姜留管不着,但外祖母這麼做卻寒了姐姐的心!
姜留把小腳丫往前伸,挨着姐姐細弱的腳趾頭,話說得很重,“王幽影是什麼性子,外婆能不知道?
她既為王幽影求情,讓姐姐給她下請帖,就該提前敲打王幽影不要在咱們家鬧事。
王幽影來了後還是這副做派,明顯是外婆敲打得不夠或者根本沒敲打。
歸根結底,就是外婆沒有重視姐姐,王幽影又仗着姐姐孝順外婆,才會有恃無恐。
姐姐自己算,這樣的虧你吃過多少回了?
如果錦儀姐姐心眼小,被王幽影說得哭哭啼啼鬧着要退親,咱們家會亂成什麼樣子?
”
“幸虧留兒機警,讓人盯着王幽影,才沒鬧出大亂子。
”姜慕燕萬分慶幸,又覺得心如刀割,“留兒,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我其實心裡都明白,但看到外婆的一頭白發,聽着她低聲下氣求我,我就……我就……受不了……我怕,怕我不同意外婆就……就……我好沒用……”
姜慕燕說不下去了,眼淚一滴滴從陰影裡滑下來,落在膝蓋上。
看姐姐這樣,姜留心疼了,她忍着沒去給姐姐擦眼淚,繼續道,“姐姐不是沒用,姐姐是孝順,是敬老,可外婆卻浪費了姐姐這份孝心。
但姐姐你不是一個人,你背後有姜家一大家子人呢。
讓一家人為王家、為外婆、為王幽影的過錯受牽連,姐姐心裡就過意得去?
”
姜慕燕立刻搖頭,“留兒,在我心裡,世上沒有任何人比你更重要!
我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
姐姐對自己,确實沒得說。
姜留将熱乎乎的小腳丫暖着姐姐冰涼瘦瘦的腳丫,認真道,“外婆那邊,姐姐以後想怎麼孝就怎麼孝,順就不必了。
還有,王幽影這個親戚,以後我不認,姐姐也不許認。
”
“其實我早就不認這門親戚了,她弄壞了娘的嫁衣。
”姜慕燕拿被子蓋住自己和妹妹,抱住她暖暖的小身子,小聲道,“我就是看着元雪很可憐……”
張元雪是王幽影的女兒,張緒璞的長女,現在九個月,可比八個月的六郎小一号,瘦弱膽小,看着确實挺可憐的。
姜留還沒說什麼,便聽姐姐又繼續道,“我都知道,元雪有父母、祖父母,她怎樣輪不到我來管。
就是……我也知道,我這樣的性子不成,天下可憐人多了,我能管得了多少?
這樣優柔寡斷當不了當家主母,我以後該怎麼辦呢?
”
大周女子讀書識字學的是《孝經》,自小被灌輸的觀念是要三從四德,是孝順。
姐姐讀了那麼多書,學的是逆來順受,拼了命也要問心無愧、清清白白,被傷了也隻會顧影自憐,不會解釋更逞論打回去。
娘親沒來得及教她這些就去世了,外婆和兩位舅母為了自身的利益更不會教她,自己教了這些年,卻闆不過她心裡根深蒂固的觀念。
闆不過來怎麼辦呢?
那就繼續闆!
一輩子闆不過來怎麼辦呢?
我照顧她一輩子!
姜留雄心萬丈,拍着姐姐的背繼續闆,“姐姐沒有錯,當家主母也不是要心狠手辣,但要明辨是非,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咱們一步步來,把順字去掉,隻孝敬外婆,能不能做到?
”
“能。
”
很好。
姜留在姐姐濕乎乎的小臉上吧唧一口,“斷了王幽影這門親戚,不再理會她們母女,能不能做到?
”
“能。
”
很好!
再吧唧一口,再加一道保險,“姐姐答應我了,就不能反悔,否則我一生氣,就不跟姐姐好了。
”
姜慕燕慌了,立刻抱緊妹妹,“我絕不反悔!
”
自己在姐姐心中的分量,姜留是非常清楚的,她靠着姐姐瘦弱的小肩膀,繼續道,“姐姐以後遇事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想想如果換做是我,我會怎麼辦。
”
“好。
”姜慕燕應下,沉默了一會兒,又道,“留兒,就算以後長大嫁人了,我也不想跟你分開。
”
姜留不覺得這有什麼難的,“這個好辦,咱們現在住同屋,嫁人後不能住同屋,卻能住同巷,天天在一塊。
”
同巷?
躲在被子裡的姜慕燕睜開紅紅的眼睛,在頭腦中篩了一遍柿豐巷中尚未婚配的少年郎們,結果沒一個能過篩的,她抿了抿唇,“就算不能住同巷,住同坊、同城也是好的。
”
姜留答得十分豪氣,“能住同巷,姐姐成親後搬到哪兒去,我就在那邊置産,咱有錢。
”
“嗯。
”想到她和妹妹豐厚的嫁妝,姜慕燕的底氣也來了。
解決了自己的事,姜慕燕又開始關心二姐姐的嫁妝,“留兒打算把哪家胭脂鋪給二姐做嫁妝?
”
姜家一共有四家花想容胭脂鋪,開鋪子時就說好了,她們姐妹出嫁時一個一個,但還真沒訂下哪個歸誰。
姜留問姐姐,“姐覺得該給二姐哪個?
”
姜慕燕低聲道,“哪個都好,我是怕伯母哪個都不肯給二姐。
”
姜留回道,“這事兒她說了不算,鋪子是我做主開的,也是咱們幾個在打理,如果她敢攔着,咱們就鬧到祖母面前去,看誰有理。
”
姜慕燕還是不放心,“若伯母想把鋪子補給大姐呢?
”
如果伯母要補給大姐,祖母确實可能會動心,但是,“還有伯父呢,伯父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
姜慕燕應了一聲,繼續道,“大姐出嫁時,咱們家境況不算好,伯母也沒什麼嫁妝貼給大姐,辦嫁妝的一千兩都是從府裡帳上拿的。
現在府裡日子好了,但二姐姐的嫁妝,最多不會超過一千兩。
就是不知道花想容算不算在一千兩裡,留兒你覺得呢?
”
“我也不知道……”這個姜留真沒考慮過……
“睡吧。
”姜慕燕輕輕拍着妹妹,認真考慮一千兩再刨除花想容折價的幾百兩,還能辦出什麼樣的嫁妝。
越想,她越替二姐發愁,随又想到她和妹妹庫房裡的嫁妝。
如果二姐姐出嫁時嫁妝太難看,她可以把自己和妹妹嫁妝裡那對鈞窯天晴色梅瓶先借給她充門面,等自己成親時再要回來帶到夫家去,然後等妹妹成親時再給妹妹送過去。
那對梅花瓶現在值三百多兩呢,充門面足夠用了。
姜慕燕輕輕打了個哈欠,踏實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