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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003 小友抱一抱

喜上眉頭 非10 4315 2024-12-18 09:19

  當年祝又樘走後,她兒子祝照荒唐無道,惹得謝遷、劉健等肱骨老臣接二連三地要辭官歸去。
她一次又一次放下太後的姿态,一邊苦苦哀求大佬們“救救孩子”,一邊還要試圖百般矯正她這個熊兒子的德行,爛攤子收拾到可謂心力交瘁,若沒有王守仁一直幫着她,那些年她隻怕根本撐不下去。

  君臣有别,她甚少見到他時,他也需循規蹈矩地行禮,她亦要擺出太後的威嚴來,當真是累。

  還是小時候好啊!

  張眉壽伸出胳膊,厚顔無恥地道:“伯安哥,我病了,抱一抱——”

  王守仁聞言不覺有異,到底張眉壽這個小丫頭從小喜歡黏着他叫哥哥,他自幼有啞病,說不出話,别的孩子取笑他不跟他玩兒,隻有她和蒼鹿兩個孩子願意親近他。

  兩家長輩又是世交,他真心拿她當成了妹妹看待。

  他從小方凳上起身,走到床邊,小聲說道:“隻能抱一下啊,我今年都八歲了,男女授受不親的。

  活脫脫一個小大人的做派。

  他真像個長輩一樣抱着張眉壽,又十分老成地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嘴裡還念叨着:“蓁蓁乖,災去病除,餘年平安。

  “伯安哥,謝謝你。

  太後和臣子,是無需道謝的。
但蓁蓁對伯安,始終想道一句。

  王守仁放開了她,認真地道:“以後我給你蔔的卦,你多少要信一些才好,俗話說,未雨綢缪,有備無患,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說了一大串當年幼時的張眉壽根本聽不懂的話。

  此時的張眉壽誠然答應下來。

  除卻朝堂上的成就之外,王守仁自幼鑽研心學,愛好蔔算推演之術,日後獨成一派“王學”,成果亦是矚目。

  她起初對這些東西十分嗤之以鼻,日後漸漸懂得,有些命理玄學,即便不全信,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當存有敬畏之心。

  “這幾兩燕窩是我娘讓我捎來給你補身體的,你要記得吃。

  王家祖上便富足,王守仁的父親王華剛中了狀元,雖目前隻是一個小小翰林,但王太太平日的吃穿用度和出手都不拮據。

  張眉壽也不缺這些。

  張家家境一般,最有出息的大伯如今任着五品官職,庶出的三伯在一家不上不下的書院裡做先生,張眉壽的父親跟大伯是同母親兄弟,皆是嫡出,如今在國子監學習,尚未考取功名。

  至于祖父嘛……不提也罷。

  但張眉壽的母親宋氏娘家祖上經商,累下赫赫家底,雖說為商者為下等,可最不缺的便是銀子。
當年宋氏嫁來張家,嫁妝豐厚,金銀不提,更有幾間鋪子歸入了她的名下,近年來收益雖比不了往年,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二房唯一的小姐,張眉壽的吃穿用度較之一般官家小姐都隻上不下。

  王守仁剛打算走,卻聽說蒼鹿來了。

  張眉壽呼吸一窒。

  阿鹿也來了她的夢裡……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盼都不敢盼的。

  一身楓紅色長衫的蒼鹿小心翼翼地進了房間。

  張眉壽的眼睛剛落到他身上,頓時就要落淚。

  衣着鮮麗的小小少年,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後,唇紅齒白,小小年紀已隐約透露出了幾分灼灼風姿。

  她都快要忘了……

  幼時阿鹿多病,蒼家上下想方設法地要保他平安長大,最終經高僧指點,将其自幼當作了女兒家來養,穿了耳洞,改穿長裙長衫——自那之後,身體果然日漸康健。

  唯有一雙眼睛,始終處于失明,不見好轉。

  高僧留有一言——此恩往複,自有往複者還之。

  這話玄乎,沒人參得透。

  而阿鹿的眼睛……至她死,都未曾見過光明。

  想到二人之間後來的種種,他揮劍斬斷衣袍時,說出“隻當從未相識”的決然,張眉壽頃刻便淚如泉湧。

  他經曆了那麼多的折磨和不公,再恨及她,可後來他隻管報仇而已,卻從未真正傷及過她……

  隻是那時的他,終究不再是蒼鹿,而是陳寅。

  目不能視,卻仍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指揮使,陳寅。

  “蓁蓁在哭?

  他聽覺極靈敏,剛到床邊,單憑張眉壽的呼吸有異,便覺察到了。

  王守仁都沒注意到,此時才看見,取笑道:“還真哭了……這丫頭從火裡走了一遭,竟成了水做的了,五行相生,果真如此啊!

  張眉壽聽得破涕為笑,下一瞬就見一隻白淨好看的手遞了帕子到她眼前。

  蒼鹿沖着她的方向一笑,“快擦一擦,當心哭腫了眼睛,就不漂亮了。

  昔年張眉壽最在意的就是“漂亮”二字,用這來要挾她,一準兒奏效。

  可眼下卻不好使了。

  她哭個沒完,兼以抽噎着,仿佛有道不完的委屈心酸。

  蒼鹿與王守仁驚訝地‘互視一眼’,而後便是——

  “怎麼了這究竟是?
哈哈……像個怨婦似得,是不是秦香蓮的戲聽多了?

  “咱們出來混的,講求得就是“堅強”二字,你這個樣子傳出去還怎麼在小時雍坊裡立足?

  二人小小年紀已将直男二字诠釋地十分貼切,不安慰且罷了,還一直哈哈個沒完。

  ……

  張眉壽漸漸發現這不是夢。

  真是夢的話,那麼她現在眼前的一切仿佛才是真的,長大入宮後那些漫長無比的人生反倒更像是一場終于停止的夢魇。

  如果兩者皆真,那是不是代表着一切都可以重來?

  她臨走前的那一日,在慈甯宮裡,婉兮跟她說,她夢到她們又回到了小時雍坊裡……她取笑婉兮,即便當真回到了小時候,也斷然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

  可她好像真的回來了……

  至于能否未蔔先知,這裡的一切能否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她尚不确定。

  張眉壽再次習慣性地摸向耳後。

  沒有疤痕,這一點已經不一樣了。

  或許從這裡開始……一切都可以變得不一樣?

  即使是夢,也要把這場夢做得盡量圓滿!

  她忽然一改數日來的渾渾噩噩,掀開了被子就要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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