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你們可算到了!
”
張眉壽舉目看去,隻見是徐婉兮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今日徐婉兮身着淺水紅繡暗蝶紋衫子,藍底白花緞裙,赤金鑲貝殼玉蘭花的耳墜随她的走動擺動着,襯得一張粉白的圓臉越發嬌美。
她今日是獨自前來,并未帶任何人。
“起初不是咱們不是一同出的小時雍坊的嗎?
怎麼走着走着就瞧不見你們的馬車了?
”徐婉兮走上前來,自然而然地就挽起了張眉壽的一隻手臂,不解地問道。
“車夫記岔了路,多繞了兩條街,這才晚了。
”張眉壽朝她笑着說道,腮邊酒窩淺淺。
秦雲尚看着她,松了口氣。
她這輩子最大的秘密連家人都不知曉,卻讓張眉壽完完整整地知道了,這種感覺很奇特。
徐婉兮沒有懷疑,了然點了頭,轉頭又對秦雲尚玩笑着道:“秦姑娘下回可得提早讓車夫将路摸熟了才好,萬一誤了花會的時辰就不美了。
”
秦雲尚此時表面已看不出太多異樣來,她笑微微地點頭,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快些進去吧。
”
幾人相攜進了關雎園内,将請柬交給了守門的太監,早有身着宮裝的婢女侯在那裡等待引路。
一衆粉色宮裝婢女中,有一名身着湖藍宮裝,裝扮與其他人有别的婢女,儀态樣貌也更拔尖兒一些,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宮女。
她一見着秦雲尚,笑着迎了上來跟幾人行禮,語氣恭謹卻透着熟稔。
“秦大姑娘總算是到了,公主都讓人來催問了三四回了。
”
“路上耽擱了。
待會兒見了公主,我再跟她賠罪便是。
”秦雲尚柔聲說道,又主動說明了張眉壽的身份。
藍衣婢女有些驚訝。
她方才已是認出了徐婉兮的身份,又見張眉壽與她年紀相仿,便認為張眉壽是跟着徐家小姐一道過來的。
可眼下聽說張眉壽竟是被秦雲尚帶來的。
自仁和公主舉辦花會以來,秦姑娘從未缺席,但從未帶過任何小娘子,向來是獨來獨往的。
如此之下,婢女不由就多看了張眉壽幾眼。
女孩子眉眼精緻,瓊鼻菱唇,梳着兩個小小的垂髻,髻邊兩串珠花尤為别緻——是以上好的黃玉雕了小巧的鹿角,鹿角下堆着質地剔透的藍玉珠子,其間混着幾顆粉白的珍珠,點綴在柔軟的發間,與女孩子靈動的眉目相互襯托之下,更顯靈氣,仿若林間稚鹿。
白绫窄袖對襟如意扣褂子繡嫩黃迎春花,雪青綢裙,幹淨清爽。
端正的儀态竟不見半分刻意,婢女聯想到方才秦雲尚報出的女孩子身份,顯然并非出自高門,便愈發覺得難得了。
幾人在婢女的指引下,穿過最前面的宜春園,走過白玉燕尾橋,一路不做停留地來到了春江樓。
春江樓倚湖而建,湖内遍植夏荷,如今正是盛放之際,遠遠便可嗅得荷香清雅。
樓外奇山堆砌成山,草木扶疏,望之渾然天成,竟無半分人工鑿刻之氣。
此處便是仁和公主舉辦花會的地方。
春江樓外置了長形小案,左右而列,各十餘張。
受邀前來的小姐們或坐或立,三三兩兩地圍着一起說笑着,團扇輕搖,錦衣華裙,粉香繞缭。
宮女們手持朱漆托盤,垂首穿行在其間,往小案上擺放着瓜果點心茶水。
秦雲尚被請入樓中與仁和公主說話,張眉壽沒有跟着進去,而是與徐婉兮待在一處,由宮女引着入了座。
徐婉兮身為定國公府嫡小姐,自然被安排在接近主座不遠的位置,從她的位置往上數,再有三張小案還空着,想來并非是位置的主人們遲來了,而是正在樓中與仁和公主說話。
徐婉兮的身份雖夠得上,但因與仁和公主差了五六歲,自覺無話可談,便也不願去巴巴地湊熱鬧,自讨無趣。
她自幼被捧得高高的,對待這些真正的貴人們,雖懂得要循規蹈矩,收起小爪子,卻也不會刻意去逢迎巴結。
徐婉兮與張眉壽剛落了座,就有幾位女孩子圍了過來。
“徐二小姐。
”
女孩子們跟徐婉兮行禮,徐婉兮不冷不熱地回應着,偶爾轉頭跟張眉壽說上一句話。
一位身着豆綠紗裙,年紀與徐婉兮相仿的女孩子好奇地問道:“不知這位妹妹是?
往前從未見過呢。
”
她笑眯眯地看着張眉壽。
徐婉兮:“這是我的手帕交,張三姑娘。
”
手帕交?
幾個女孩子都頗為驚訝。
此時,一道帶笑的聲音傳來:“是張翰林家的侄女——徐妹妹真偏心,原是帶了張三姑娘,才不肯帶我來。
”
來人是蔣令儀。
衆人聽說張眉壽原來隻是一個小小翰林的侄女,驚訝之餘,心底就多了份輕視。
張眉壽并不在意。
大家相互輕視呗,捧高踩低是人刻在骨子裡的東西,這無可厚非。
今日她來這一趟,已是沾了光得了好處,且偷笑吧,還矯情介意個什麼勁兒?
徐婉兮卻不悅地看向蔣令儀,旋即說道:“張三姑娘可不是我帶來的,是秦家大姑娘帶來的呢。
”
蔣令儀微微張大了嘴巴。
若說徐婉兮是她橫豎都巴結不到點子上的人的話,那秦雲尚根本就是她沒有機會接近的人了——秦雲尚的父親秦展雖官位不高,可秦雲尚的三個哥哥都年少有成,秦家未來不可限量。
加上秦雲尚又素來美名遠揚,更與公主們交好多年,非尋常閨秀可比。
想到這裡,蔣令儀和衆人看向張眉壽的目光才又有了變化。
蔣令儀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了張眉壽。
張眉壽出身平平,除了長得好看些之外,根本沒有什麼出衆之處——加之蔣令儀曾與張眉妍接觸過,深知以往的張眉壽不過就是一個被二堂姐哄得團團轉的無用小孩子而已,所以她向來不屑接近張眉壽。
誰願意帶一個出身不如自己,卻偏偏樣貌出衆壓自己一頭的女孩子在自己身邊?
哦,徐婉兮就願意。
要不然怎麼說是沒腦子呢?
蔣令儀心底腹诽,面上卻仍帶笑。
這個張眉壽自退親之後,竟先後巴結上了徐婉兮和秦雲尚,看來她得找個機會試着接近一二了。
不遠處,一名身着淺粉衫子的女孩子看着被人圍着說話的張眉壽,暗暗撇了撇嘴。
“快瞧,仁和公主出來了。
”有人輕聲說道。
衆人連忙斂容起身行禮。
張眉壽垂首行禮間,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白影,她下意識地擡頭,就見那白影已經朝她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