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不比于其它地方,其内空間略微狹小且未設窗棂,此時門一推開,她便聞到了一鼻子酒氣。
今晚府中賓客甚多,為了招待客人,這觀鶴樓裡此時亦是燈火通亮,包括這間暖閣。
徐婉兮已下意識地在門外頓了足,目光邊往屋内四下探索着,邊問道:“這裡面可是有人?
”
丫鬟神情微變,忙地探頭望去,笑着道:“沒人啊。
”
屋子裡靜悄悄地,确實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徐婉兮卻望着那架繪着白鶴圖的屏風道:“你先進去瞧瞧——”
若是哪位吃醉了酒的客人不慎闖到了此處,她貿然進去,未免不妥。
再者……
徐婉兮若有所查地轉頭看向那名丫鬟。
而便是這間隙,對方竟蓦地伸手推向她後腰,大力地将她推進了暖閣中!
丫鬟咬着牙,飛快地将兩扇門從外面緊緊閉起。
她本也不想這樣的,但二姑娘這般警醒,她也沒有其它法子了。
“你到底是哪個院子裡的?又有何企圖?
快些将門給我打開!
”
徐婉兮惱怒着急的聲音從屋内傳出。
丫鬟一隻手緊緊抓住被不停晃動着的兩扇門的門環,另一隻手摸出了早備好的大鎖,渾身顫抖地将門從外面鎖上。
“開門!
”
徐婉兮聽到上鎖的聲音,渾身已急出了汗來。
“有沒有人!
”
“二哥!
”
“……”
“救命啊!
”
急得想要罵人的徐婉兮奮力地喊叫着。
因為她清楚,即便她将那丫鬟罵得狗血淋頭,将其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上一遍,對方也不可能會因此良心發現便給她開門。
倒不如将力氣省省,試着看能不能将二哥喊過來。
蹲身躲在門外廊下的丫鬟聽她一聲高過一聲的大喊,緊緊抓起的雙手因為恐懼而顫抖着。
再等一等,再等等應當就可以了……
不遠處的池邊,幾名公子哥說起京中近來的趣事,正哈哈大笑着。
“等等……”徐永甯忽然出聲。
其餘幾人止住笑聲,不解地看向他。
“你們有沒有聽見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徐永甯望向觀鶴樓的方向,皺着眉說道。
“沒有啊,徐二公子是不是聽岔了?
”
“是啊,好端端地,怎會有人喊什麼救命呢?
”
此時恰值前方又來了一行人,邊走邊說着話,四下一時又有些嘈雜起來。
徐永甯笑了笑道:“興許是聽錯了吧。
”
今日是祖父的壽辰,确實“不該”有人喊救命——
但卻還是避開了幾人,使了貼身小厮去觀鶴樓一探究竟。
若真有什麼事情,雖不宜聲張,但還要及時處理才行。
不多時,小厮就折返了回來,在徐永甯耳邊低聲禀道:“公子,非是什麼要緊事,是一個丫鬟走夜路沒瞧仔細,不小心崴了腳,一時沒能起來,心中害怕這才叫了兩聲。
”
徐永甯了然點頭。
沒出什麼事情就好。
而他來不及再去想其它,見迎面走來了幾位長輩,忙帶着人上前行禮說話。
暖閣外,丫鬟屏息聽着房中漸漸微弱的呼救聲,一刻狂跳不止的心漸漸安定了許多。
方才二公子差人來問,隻差一點就暴露了……
好在那藥總算起了效果,讓二姑娘沒了叫喊的力氣。
又靜靜聽了一會兒,見房中的動靜越來越小,丫鬟估摸着差不多了,才上前将那把鎖打開,随後将鎖與鑰匙皆丢在了後院的深井中。
做完這一切之後,丫鬟匆匆離開了觀鶴樓。
暖閣中,徐婉兮倒在地上,拿手捶了錘越來越昏沉的頭。
哪怕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卻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正常,怕是極有可能被人下了藥——
她咬破了下唇,試圖用疼痛感使自己清醒些,艱難地将身子挪到屏風後。
此時已全然沒有了呼救的力氣,但這屋子裡究竟是什麼狀況她必須要弄清楚。
屏風後是一張矮榻,此時矮榻上躺着一名年輕男子。
是朱希周……
徐婉兮眼神變了變,咬着牙撐起上半身,擡手拍了拍對方的頭。
“喂,快醒醒!
”
昏睡中的朱希周皺了皺眉,卻仍舊未能張開眼睛。
徐婉兮抓起一旁的茶盞,将盞中早已冷卻的茶水潑在了自己臉上,頓覺清醒不少。
而後,又将那一整壺茶水盡數倒在了躺在矮榻之上的朱希周頭上。
涼意侵襲,朱希周頓時張開了眼睛,深吸了幾口氣。
四下的一切叫他有着短暫的意外與茫然,頭痛欲裂的感覺卻在提醒着他先前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他本就酒量不佳,今晚因心情極差而有些失了分寸,又兼無人勸阻,于是便吃醉了……
然後似乎有人将他扶走了……
“你可算醒了!
你為何會在此處?
”
徐婉兮語氣焦急卻虛弱地道:“有人将我騙至此處……外頭上了鎖,你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
若非對方看起來實在醉得厲害,她甚至要懷疑是眼前的人因對她存有妄想卻求而不得,便借此想要毀她清譽,逼她相嫁了。
“我不知……”
朱希周聲音沙啞無力地道。
竟是有人想要借他來算計徐二姑娘嗎?
他不是蠢人,短短瞬間,幾乎便想到了對方得逞之後會是什麼結果……
“那你快想想法子……這屋子裡似乎不大對勁……”
徐婉兮越說聲音越低弱,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仿佛下一瞬就要陷入沉睡。
朱希周下意識地擡手探向懷中,取出了一隻極小的瓷瓶來。
他将瓷瓶湊到鼻下,清涼的薄荷與樟腦香被吸入鼻間,叫他的頭腦跟着變得清明許多。
他向來謹慎自持,因素來不擅飲酒,是以每逢酒席,身上都會習慣帶着這有提神醒腦效用的東西。
沒想到此時派上這用場了。
又深吸了幾口,他撐着坐起身子來,看向靠在榻腳邊閉起了眼睛卻仍緊皺着眉的徐婉兮。
他下意識地将手中的瓷瓶遞去,然一句“徐二姑娘”到了嘴邊,卻莫名哽在了喉嚨裡。
“……”
四下安靜至極,快要燃盡的蠟燭忽明忽暗地在燈罩下閃動着。
女孩子緊皺的眉心微動着,似乎在掙紮着想要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