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教不敢當,季大夫隻管問便是了。
”張眉壽語氣平靜。
季大夫卻遲疑地看向徐婉兮:“不知二姑娘可否方便回避一二?
”
徐婉兮頗為不解。
季大夫是定國公府内的大夫,蓁蓁是她的好友,怎麼說也輪不到讓她回避才是。
“莫非還有什麼我聽不得的?
”徐婉兮向來不是稀裡糊塗便能聽之任之之人。
季大夫笑了笑,解釋道:“是小人想請教些有關方才那枚鎮痛丸的藥理之事,醫家本領,向來有着不宜外洩的規矩,故而,這才鬥膽請姑娘回避。
”
徐婉兮皺皺眉。
“既是不宜外洩,季大夫又何必要問蓁蓁呢?
”
這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嗎?
季大夫愕然。
二姑娘如今可真是越發難糊弄了啊……
“隻是探讨一二。
”季大夫硬着頭皮說道。
徐婉兮卻仍不滿意,但此時,忽聽張眉壽說道:“婉兮,無妨,你且在前面等一等我。
”
徐婉兮這才勉強應下。
“那好。
”
隻是,臨走前又在張眉壽耳邊輕聲叮囑道:“你若不想說便不說,可莫要被季大夫哄騙了去。
”
季大夫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來。
在二姑娘眼中,他就是那般愛占便宜的人嗎?
而且二姑娘,咱們才是自家人啊……
張眉壽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心底微動。
婉兮方才說得極小聲,季大夫卻似乎清楚地聽見了——她聽棉花說,習武之人的聽力,會尤其出衆。
張眉壽心中生疑,面上卻不露分毫,并示意阿荔也走遠了些。
季大夫這才開口。
“不知張姑娘方才那有鎮痛奇效的藥丸,是由何種藥材配制而成?
”
“那藥丸是從他人手中得來的,我亦不知配制之法。
”張眉壽語氣毫無遲疑。
“哦?
”季大夫半信半疑地問道:“張姑娘方才在次間之内,說自己曾親自試過這藥丸?
”
張眉壽點頭,神色從容。
季大夫心底疑窦叢生。
方才他替表姑娘把脈時,曾見表姑娘右手虎口處隐約有幾粒紅疹——那分明是中了生息蠱的迹象。
他對此再清楚不過。
生息蠱能害人,亦能救人,其有鎮痛安神之效。
若下蠱之人不作其它催動,隻要在七日之内及時取出,除了緻人昏沉些之外,并無其它弊端。
可面前的張姑娘,神色從容,又稍帶疑惑,竟半點不似在說謊話。
莫非,她當真不知那藥丸之中藏有生息蠱?
“張姑娘,不知可否伸出右手,讓在下一觀?
”
張眉壽坦然伸出。
女孩子的手纖細白皙,不見絲毫異樣。
季大夫眼神再起變化。
這并非中蠱之象——由此看來,若非是張姑娘在撒謊,那便是她中蠱之後又被解蠱了。
張眉壽心中亦有了計較。
這位季大夫,極了解她今日用在婧兒身上的生息蠱。
她曾聽田氏說過,生息蠱雖不比世間僅此一隻的牽心蠱那般稀有,可也是她家中獨學。
既是如此,季大夫又豈會這般清楚?
她忽然想起,婉兮曾與她說過,季大夫乃是她生母的舊仆。
在季大夫口中,婉兮的母親南氏曾也出身名門望族,隻是後來家道中落。
其餘的,并未過多提及。
婉兮自是好奇的,也曾追問過其父親定國公世子和定國公夫婦有關生母之事,可據婉兮稱,他們似乎都不願多談,多是一言帶過。
隻知婉兮的母親南氏,最初是為定國公世子所救。
二人情投意合之下,同回京中,結為夫婦,多年恩愛。
直到後來生下婉兮之後,在月子中出門上香,馬車落入水中,受了驚擾,落下了瘋病——後據季大夫暗下與婉兮言,南氏乃是自求服毒自盡而亡。
婉兮認為,家中人等不願過多提及母親,是因母親的死有些令人忌諱。
可此時,張眉壽卻覺得未必有那般簡單。
南氏的舊仆,不止醫術高超,似乎還極通蠱毒之道。
這在尋常的名門望族中,顯然并不常見。
“季大夫,有何不對之處嗎?
”她收回手,邊思忖,邊問道。
季大夫搖搖頭,心知自己有些唐突了。
可生息蠱乃南家獨學,而南家……早已覆滅了。
南家遭受滅頂之災的那一日,南家世代蠱毒絕學,大半皆落入了那名妖僧之手。
便是如此,其中也并不包括生息蠱。
故而,擅使生息蠱,且興許尚在人世者,如今似乎隻剩下一個人了——
她……莫非當真還活着?
“請恕在下冒昧,不知張姑娘口中的那位嬸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季大夫盡量掩飾着心中的焦急迫切。
“那嬸子姓田,如今并不在京中。
”
她如今便是這般與徐氏等人說的,自不會對季大夫口徑不一。
“可有回京之日?
”季大夫又問。
姓氏隻是随口一問,到底她身上背負着的東西太多,必是會處處掩人耳目。
“這倒說不準。
”張眉壽刻意答得模棱兩可。
她有意再多探一探季大夫的态度。
“那張姑娘可知她眼下在何處落腳?
”季大夫問罷,又解釋道:“季某醉心醫道,實是覺得這位娘子妙手回春,頗為不凡——隻為一見,長一長見識罷了,并無冒犯之意。
”
張眉壽點點頭。
“季大夫言重了。
隻是,我隻知她回湘西鄉下去了,可具體住處,我卻是不知的。
”
話罷,她細細打量着季大夫的神情變化。
果然,就見方才掩飾還算巧妙的季大夫眼神巨變。
“張姑娘之意,是說這位娘子乃是湘西人氏?
”
張眉壽得了想要的答案,便道:“倒不是,隻是她早年嫁去了湘西呢。
”
說實話是不可能的。
田氏也未必同她說了實話。
現下,她尚有猜測需要去印證。
而在得到明朗的真相之前,她務必要守好眼前的平和不被任何意外打破。
自然也包括意圖不明的季大夫。
季大夫微微皺眉。
“……”
他為何有一種想從對方手裡薅些消息,卻反被對方薅了的感覺?
他竟然覺得自己被一個小姑娘給試探并愚弄了。
這一定是錯覺吧?
畢竟這位張姑娘,幾乎沒有可能會知道太多内情,從而這般防備試探。
但也未必——
季大夫想到那顆“藥丸”,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更為大膽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