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喊既安什麼?
”宋氏上前拉起一個兒子。
“母親,這是……太子殿下!
”張鶴齡連忙糾正道。
母親要是再這麼喊下去,可是大不敬,要殺頭的!
見兒子誠惶誠恐的神情不似作僞,幾人一時皆有些亂了心神,張巒大步走向祝又樘,滿面震驚地道:“……這倆小子怎麼忽然說起了胡話來?
”
自家的兒子是不是在說胡話,這等問題自然用不着去問祝又樘一個旁觀者——他這麼問,不外乎是出于印證,想從對方口中聽到絕對的否定。
可事實卻不遂人願。
少年也站起了身,看着衆人,緩聲說道:“方才正要說——晚輩的父親,正是當今聖上。
”
“……”
張巒腳下一顫,隻覺得一股熱血從腳底直沖而上,直叫他有着一刻的眩暈。
他聽到了什麼?
既安親口說自己是當今聖上之子?
宋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丈夫的胳膊,一雙眼睛卻是驚駭地看向面前一臉慚愧的少年。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對!
若真是當今太子……那這孩子一直慚愧個什麼勁兒?
不知道的,單看這幅神情,還要當他是死囚犯的兒子呢!
張敬則詫異地問道:“此言……當真?
!
”
他忽然想到了昔日學生謝遷的一句話——常出入貴府的朱姓公子,倒與當今太子殿下很有幾分神似。
當時他還覺着原本謹慎的一個人,怎麼忽然說起這般容易叫人抓話柄的胡話,于是便倒過來提醒對方于官場之上,切莫浮躁。
如今想來,莫不是……隐晦的提醒?
張敬目之所及,隻見那氣度不凡的少年點了頭。
“孩子……這話可不能亂說!
”張老太太腳步有些虛浮地走上前兩步,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祝又樘。
已然被父母拉到身後的張鶴齡和張延齡暗暗交換了一記心神。
祖母果然還是祖母,哪怕嘴上說着‘這話不能亂說’,可卻已經十分講究地将稱呼由‘既安’換作了‘孩子’!
“晚輩之前多有隐瞞,不敢求得諒解,今日隻為賠罪罷了。
”少年朝着衆人深深施禮,态度誠懇。
“等等……”
張巒拉開妻子,堪堪避開了這一禮,神情有些恍惚地道:“先等等……”
誰都先别說話!
說着,面向廳外:“範九……去請王大人、蒼千戶過來!
”
範九連忙應下,快步去了。
“伯父伯母……”祝又樘看着受驚的衆人,勸道:“不如坐下說話。
”
“不、不必了……”張巒有些驚魂未定地搖頭。
這一刻,他下意識地想将面前少年的話當成假話——可僅存不多的理智,卻叫他越想越覺得竟是……不無可能!
超乎常人的眼界學識、出類拔萃的談吐舉止,甚至是儀态氣度……
還有那些一直埋在他心中的疑窦,此時竟是同那個驚人的身份,全然契合上了……!
此時,廳外傳來了腳步聲響。
王華疾步走了過來。
他倒不是範九請來的,而是自己過來的——昨日從兒子口中得知太子殿下有意親自登門說明身份的消息之後,他便琢磨着要來一趟張家了,可萬萬沒想到太子殿下來得如此之快!
這下完了……他顯然已經錯過了先一步坦白的機會。
“王兄!
”
張巒下意識地迎上前,正要說些什麼之際,卻見好友神态恭謹地朝着站在那裡的少年行了禮。
“微臣叩見太子殿下。
”
張巒赫然瞪大了眼睛。
“王大人,你這是……”
“張賢弟,此乃當今太子殿下。
”王華微微歎了口氣,語氣愧疚地道:“是做哥哥的瞞了你。
”
“……”
張巒身形僵硬,一時連呼吸都窒住。
那種頭頂充血的感覺,好像愈發嚴重了。
他覺得自己需要緩一緩,可根本緩不下來……
“老太太!
”
蔣媽媽陡然驚呼出聲。
衆人連忙看去,隻見張老太太昏倒在了椅子上,蔣媽媽想去扶,可奈何抖得如篩糠一般,根本扶不得。
“快去請傅大夫!
”
祝又樘立即正色吩咐清羽。
張敬還算冷靜,指揮着幾名丫鬟婆子,将老太太扶去了隔間。
待從隔間折返,便沖着祝又樘撩袍行了大禮。
“數年來,皆怪草民等有眼無珠,諸般怠慢了殿下,還請殿下降罪。
”
張巒艱難地轉動脖子,看向自家二弟,張口欲言,卻未能發出聲音。
張敬低頭歎了口氣。
他知道大哥的想法,大哥必是在驚歎于他的承受能力。
怪隻怪,大哥入戲最深。
付出的感情太深厚,得知真相時自然更加難以接受。
“張二叔言重了,此事本就是我隐瞞在先,焉有無故降罪的道理。
”祝又樘伸出一隻手,傾身去扶張敬。
張巒卻緩緩抽出了被妻子攙扶着的手臂,轉身朝着廳外走去。
“張賢弟……”
王華見狀不妙,連忙跟上。
張賢弟家中可是有着受刺激發瘋的病史!
“噗通!
”
剛跨出廳門的張巒,身形一晃,便重重倒了下去。
“大老爺!
”
“張伯父——”
“大哥!
”
下人忙去攙扶,衆人圍上前,一時情形變得混亂。
……
愉院中,張眉壽正在書房中練字。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
阿荔的聲音忽然傳開,像是三伏天裡忽然炸開的炮仗,叫整座愉院裡的下人丫頭們皆驚動了。
“出什麼事了?
”阿枝走過來,正色問道。
阿荔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這般模樣,還是頭一回。
阿荔臉色發白,卻顧不得答她,快步跑去了書房,待見着坐在案後的女孩子,忙就道:“姑娘……您猜奴婢聽着了什麼消息——原來朱公子他根本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的公子,而是……而是當今太子!
”
這聲音,已稱得上戰栗。
緊跟過來的阿枝聞言,一時驚呆愣在當場。
阿荔緊緊看着自家姑娘。
張眉壽怔然一刻,擡起頭來,驚訝地問:“什麼?
竟是……如此嗎?
”
阿荔愣了愣。
為什麼她覺得姑娘的吃驚似乎很是敷衍?
莫非姑娘早已知曉真相?
不,這不可能。
真要解釋,定是因為她家姑娘向來膽識過人,沉着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