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仇不仇的……這跟三丫頭的腿又有什麼關系?
”張老太太聽得雲裡霧裡。
“母親别急,等大哥他們來了您就明白了。
”張巒始終将女兒抱在懷裡。
張老太太連連皺眉。
“你竟還把老大一家叫來了?
”
張巒答了個“是”字。
張老太太剛要說他一句勞師動衆,卻聽小女孩輕聲說道:“父親,應當将四弟五弟也喊來。
”
張老太太:……?
張眉壽認為,出了這種事,最不該的就是在孩子面前粉飾太平。
鶴齡和延齡必須認清事實。
宋氏在一旁說道:“已經讓婆子去接了。
”
她柔美的面容上冷得仿佛結了冰,心底後怕不已。
丈夫将得來的結果告訴她時,她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來。
很快,大房的人都來了松鶴堂。
張家大爺張彥一看這陣勢,便皺眉道:“二弟,你又鬧什麼?
同你說了多少遍了,你們夫妻之事,不要再鬧到母親這裡來,她年紀大了,不可再動氣。
”
他向來很有兄長的風範。
二房夫妻吵架鬧和離,是府裡多年來最令人頭痛的一件事情。
“我們夫妻好着呢,不勞大哥費心。
倒是大哥大嫂,向來治家嚴謹,怎麼卻連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
”張巒上來就發難,毫不婉轉。
張彥被他一句話怼得不明所以,一旁的大太太柳氏也愣在當場。
“二弟,你此言何意?
”張彥皺眉問。
柳氏也看向張巒和宋氏,微微笑着說:“是不是幾個孩子又胡鬧了,惹了二弟和二弟妹不悅?
”
這是極客氣極溫和的話,張巒卻根本不吃這套,直截了當地道:“沒錯!
太胡鬧了!
”
他的目光直接看向柳氏身後的張義齡和張眉妍。
張眉妍臉色隻是有些發白,張義齡卻被他這一喝吓得抖了一下。
他從未見過二叔發脾氣!
到底隻是個孩子,他當即躲到父親身後,抓着張彥的衣袖。
張彥隻這麼一個兒子,向來寵溺地很,當下臉色便很不好看。
此時,婆子領着四公子張鶴齡和五公子張延齡進了堂中。
他二人是雙生子,上個月剛過罷五歲生辰。
倆人朝着座上的祖母行禮後,先是看了眼父親和母親,大約是覺察到氣氛異樣,并未出聲喧鬧。
隻是張眉壽仍然看到張鶴齡朝着張義齡的方向一陣擠眉弄眼,做小動作。
張眉壽覺得簡直可以給他倆寫一篇《論叛徒的自我修養》。
若不是宋氏将他們拉到了身邊站好,他們隻怕要當即投入敵人戰營了。
“人都到齊了,有什麼話就攤開了說罷!
折騰這麼一大出,我倒要聽聽你這個做二叔的究竟要帶頭跟孩子們計較什麼——”張老太太面色不善地發話道。
她往前最疼愛的便是二兒子,可自從他娶了宋氏之後,成日陷在後宅瑣事中,家裡一堆糟心事,人也越發不成器。
張巒此時的想法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隐約意識到,這件事情他的态度如何,關乎到他懷中的女兒、身後的妻子和妻子身邊的兩個年幼的兒子日後對他的看法。
他必須要拿出一家之主該有的強硬來保護他們。
“母親,不是兒子跟孩子計較,是大哥的孩子,做事實在有違常理。
”
張巒語出驚人,他不去管老太太的反應,徑直看向張彥身後,發問道:“義齡,二伯問你,那日你究竟為何要在你二妹歇息的禅房後放火?
事後又為何不敢承認?
”
他說這話,仿佛已經确認了火就是張義齡放的。
張眉壽忽然對父親有所改觀了。
前世她受了燒傷,父親并非不管,隻是沒人會想到是有人故意放火,父親那時想着給她找名醫治疤痕,又因與母親争執不斷,根本無暇顧及太多。
而這一次,她隻是稍加提醒,父親便做到了最好。
當然,小孩子做事必然好查,隻要想查,十分簡單,可父親從查證到找到祖母這裡,再到所說的每一句話上,可稱得上是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了。
從得知真相開始,父親就從沒想過要大事化小,或是顧惜兄弟之間的顔面。
“二弟,你這說得什麼話!
那火豈會是義齡放的?
”張彥察覺到兒子的膽怯,忍怒道:“我知道蓁蓁不能走路,你心裡着急,可也沒有這樣遷怒其他孩子的理由。
”
“是不是遷怒,大哥先别急着下定論。
”張巒對着外面自己帶來的小厮說道:“把那兩個丫頭帶上來。
”
小厮應下。
張老太太沒急着說話,隻皺着稀疏下耷的眉。
柳氏暗暗心驚,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女兒張眉妍,卻見女兒隻一味低着頭。
兩個婆子押着阿蜜進了堂中,一身粗布衣裳的阿豆跟在後面。
阿豆一進來,眼睛就找到了張眉壽,主仆二人,四目相對,阿豆眼睛發紅起來。
阿蜜被兩個婆子不留情地松手推倒在地,她趕緊跪好,擡頭看着除了張老太太之外全部站在堂中的衆人,眼底神情瑟瑟。
張義齡一瞧見她顯然是被人拿住了錯處的模樣,抓着張彥衣袖的雙手一下子攥得死緊。
“将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張巒冷聲看着跪在堂中的丫鬟道。
“奴婢……”阿蜜雖然已被宋氏和張巒在暗下審過了一遍,在幾個粗手粗腳的婆子那裡也受到了教訓,可眼下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張義齡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叫她一時難以說出完整的話來。
“奴婢先說!
”阿豆上前跪了下去,啞着的聲音卻格外響亮:“那日奴婢跟阿蜜同在禅房裡看護三姑娘,阿蜜讓奴婢去取滾開的熱水泡花茶,說姑娘醒了要喝的,奴婢當時便按着她說的方向去了。
可怎麼轉也沒瞧見茶房,後來遇到了小沙彌,才知茶房的方向根本是反的!
”
“也怪奴婢愚鈍,當時還沒反應過來是阿蜜故意支開我,隻得又折回去找茶房!
這般一耽誤,再回到禅院時,就見三姑娘下榻的那間禅房走水了!
奴婢當時滿心着急沖進火裡,抱着三姑娘出來,人都吓傻了,是也沒顧得上去想,出事當時阿蜜去了哪裡!
”
她事後一個勁兒地認錯,所有的人便都下意識地認為全是她的錯。
回府後,也不知阿蜜在二太太面前說了什麼,二太太直接就将她趕出了愉院,連再給她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今日張巒和宋氏讓阿豆與阿蜜當面對質,阿豆才知阿蜜竟說去茶房找水的人是她自己,出事之時她根本不在禅院,留下看護的人是阿豆,而阿豆躲懶偷睡去了。
活生生一個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