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回前廳吧,那樓中空蕩蕩地,或是賊人藏身之處也說不定。
據說賊人身上是帶着匕首的,還是當心些為妙。
”
他說話有分量,衆子弟便也都聽從地點頭了。
但有一人仍道:“我瞧那樓裡還點着燈呢,想來賊人應是不會選在這般招眼的地方藏身才是……恰也走得累了,倒不如先去歇歇腳呢。
”
謝遷看向了他。
“歇腳要緊還是命要緊?
”
年輕人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此時聽謝遷說話這般直接,就如同長輩訓話一般,頓時就有些不自在。
徐永甯習以為常地摸了摸鼻子。
若是話說得委婉好聽,那就不是謝大人了呢。
“閣下應是世子夫人娘家的幺弟吧?
”謝遷突然又問。
“是……”平日裡仗着與定國公府的這層關系,在外稱得上嚣張跋扈的年輕人,此時在謝遷微顯冷然的目光注視之下,竟有些手足無措。
他莫名覺得對方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姐姐方才忽然叫人傳話給他,說是晚些時候叫他引着衆人往觀鶴樓去一趟……并沒說原因,隻交待他不可讓人察覺到了異樣。
所以他方才才多了一嘴。
可這位謝大人……
見對方望着自己不語,年輕人心中不安發虛,勉強笑了笑,問道:“不知謝大人可是有什麼差使嗎?
”
“沒什麼。
”
就是想道一句多謝引路了——
謝遷心中大緻有了猜測與判斷,道:“莫要耽擱了,都回去吧。
”
衆子弟們乖乖應下,包括萬氏的幺弟。
“那謝大人且随我們一同回去吧?
”徐永甯道。
“不必了,我還有事。
”謝遷無意說太多,擡腳就離去了。
徐永甯早習慣了他這副脾性,也知勸不住,唯有先帶着衆人往前廳而去。
謝遷卻是直接朝着觀鶴樓的方向走了過去。
起初他是親眼看到朱希周被人扶着離開宴席的。
可就在蓮姑找到他之前,朱家的一名丫鬟去了宴席上找人,說是未見她家公子回去,奉朱老太太的意思,特地來看看——
吃醉了酒被扶回去,卻未回住處……
也不曾同徐二公子等人呆在一處。
可一個醉得甚至都要站不住的人,又能去哪裡?
而他方才細細地回憶了一番,先前扶着朱希周離席的仆人,并非是素日裡對方貫帶在身邊的小厮。
客居在定國公府已近一年,今日又是定國公壽宴,未帶小厮同去前廳也不是什麼怪事——
可扶他離去卻未将其送回住處的那名仆人,就十分可疑了。
謝遷一步步靠近觀鶴樓。
他讓定國公府放出盜賊入府的消息,意在不讓外人在府中四處走動,以免給那丫頭帶來麻煩。
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之所以說找人的人手越多越好,是因為他怕多耽擱一刻那丫頭便多一分危險。
她的安危,比什麼都緊要。
但若是可以,他還是希望自己會是第一個将她找到的人。
她若當真遇到了什麼事情,有他在,至少能夠見機行事,替她将一切不利盡量料理妥當——交給旁人來做,他不放心。
觀鶴樓就在眼前,不遠處隐隐傳來婦人們的說笑聲,謝遷皺眉加快了腳步。
一座涼亭旁,剛離了女席的萬氏臉色有幾分難看,低聲罵道:“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幹淨,真是廢物!
”
四下無人,她那陪嫁婆子忙道:“夫人息怒……阿悅也是頭一回做這種事,誰能想到二姑娘被關了進去還那般鬧騰了許久,又險些驚動了二公子……她下了鎖,便沒敢再進去瞧……”
萬氏緊緊繃着嘴角。
她向來謹慎,行事多隐晦,從不會在明面上去做什麼,也就這些年實在是恨極了,今次才咬牙做下了這件事。
卻也是再三考慮過的,唯恐留下痕迹叫人察覺……
實則那迷藥早已悄悄備好了,然而到今晚,她也未能真正下定決心……直到得知朱家公子在前廳吃了個爛醉,她直覺得是天賜良機,這才動了手。
可阿悅那蠢丫頭在将人迷昏之後,竟是忘了将那焚着迷藥的香爐收回來!
“太太别急,那邊既還沒有動靜傳出來,想必還無人去過……奴婢這就親自去處理幹淨……”陪嫁婆子低聲說道。
“那還不快些去!
記得要小心些,莫要被人瞧見了!
”
婆子忙放輕腳步離去了。
而許是第一次做這種冒險的事情,生性膽小的萬氏心中此時極其不安。
但想到事情已經做成了一大半,眼下并無人察覺到什麼,那顆心便緩緩安定了許多。
她帶着身後的丫鬟,漫無目的地在附近走着,等着那婆子回來。
而這時,一名小丫鬟快步走了過來。
小丫鬟匆匆向她行禮,将府内遭賊的情況說明了。
“怎會有賊呢……”萬氏眼神略變了變。
“應是趁亂混進來的,老夫人交待了,此時園子裡怕是不安全,特叫奴婢來尋夫人和客人們。
”小丫鬟說着,催促道:“夫人還是快随婢子回偏廳吧。
”
“此事我知道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萬氏微微攥緊了手指,道:“你再去别處瞧瞧可還有未回去的客人了,這園子大,從宴席上出來的,多半都要經過此處——”
小丫鬟應了聲“是”,就連忙去了。
萬氏站在原處卻是未動。
遭賊……
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莫不是徐婉兮不見的消息傳到了老夫人耳中,眼下在借着遭賊的名目找人嗎?
如此一來,也就有了正當的由頭将客人們盡數請回去……
可她的計劃才剛進行到一半!
若無人去觀鶴樓,徐婉兮與朱家公子私會苟且的醜事便無法暴露于人前!
萬氏眼底情緒反複,心中俱是不甘。
而此時,一群婦人們說話的聲音傳近。
萬氏攥了攥手指,迎上了前去。
……
觀鶴樓中,謝遷喚了數聲不曾有人回應。
他進了堂中與裡間,皆沒有瞧見半個人影。
自堂中行出,他若有所思地偏轉過頭去,望向那間房門緊閉,其内不見光亮的暖閣。
他沒有猶豫地走了過去,謹慎戒備地将門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