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日未見着彥郎,偏有自稱是彥郎派來的丫鬟小厮來敲門,可彥郎從來隻會帶一位貼身小厮來,這兩個人她根本從未見過——
忐忑不安之下,她讓丫鬟出門去打聽,竟得知彥郎已有五六日不曾出門了,連翰林院都不曾去!
彥郎定是出事了。
且她的存在,也已經暴露了!
那日日上門的丫鬟與小厮,沒準兒就是張家派來打探虛實的!
雖說她次次皆命丫鬟将門一關,說自己根本不認識什麼張家大老爺,可那二人卻死纏不放,還在她家附近來回徘徊,與人打聽……
昨日,依舊将他們拒之門外之後,她悄悄躲在門後偷聽,果真意外聽那丫鬟小聲嘟囔了一句“足以确認了,快回去禀給大太太”!
顯然是張家大太太柳氏的人無疑了。
彥郎多日不現身,說不準也是與此有關……
她越想越心驚,估摸着依照柳氏的性情,必會對她和她的兒子下手,故而昨日想方設法地傳了口信約二太太宋氏出來。
她想了許久,覺得自己隻能從與柳氏不對付的宋氏這裡博得一線生機。
這些日子來,她沒少聽彥郎在耳邊說起與二房之間的糾葛,和對柳氏的厭煩。
如今兩房俨然已經對立,彥郎和柳氏的夫妻之間也已破裂,若她再将當年之事抖露出來,結果可想而知。
但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引着宋氏帶她去見彥郎!
她很清楚,隻有彥郎才能真正護住他們母子。
可那宋氏怎麼還不見過來?
難道竟是沒上鈎?
女子心焦間,忽聽得有上樓的腳步聲響起。
這一看,卻是有些不确定地微微皺眉。
走在前頭之人戴着幂籬,看不清樣貌,可看身形打扮顯然是一名女子無疑。
張眉壽啞然了一刻。
母親竟還戴了幂籬,謹慎程度可見一斑。
宋氏身邊的芳菊已經認出了女子身旁站着的丫鬟正是昨日向她傳話的那個,一邊神色探究地看向那年輕婦人,一邊小聲地禀道:“二太太,應當便是她們了。
”
宋氏幾不可察地點了頭。
那女子身邊的丫鬟已然走了過來,向宋氏行了個禮,動作卻是并不周全,宋氏一看便知不是正經門戶調教出來的。
再看向坐在那裡并不起身的女子,雖是樣貌出色,衣着也不寒酸,頭頂上的一對赤金钗尤為奪目,可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卻是半分端莊的氣質也搜刮不到。
分明約她出來,卻隻讓丫鬟開口,存心拿架子,生怕被人看輕了去似得。
這般儀态與做派,想來不是家中發了橫财的,便是與人做小的。
宋氏目光毒辣,直瞧得那女子面容有些僵硬。
宋氏走到她對面的位置前,并不落座,而是問道:“你我并不相識,不知要如何稱呼?
又因何約我出來?
”
張眉壽遠遠瞧着,忍不住想笑。
母親這氣派倒是足的。
祝又樘恰巧瞧見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此時就聽王守仁問道:“蓁蓁,徐二伯母怎也來了?
”
他大約也覺得宋氏戴着幂籬有些古怪,所以問話的聲音并不大。
母親被如此輕易認了出來,張眉壽也不覺得奇怪。
幂籬是防止容貌被人看了去,防一些半生不熟之人倒是好使,可真正熟悉之人單憑聲音便大緻的能聽得出來身份了。
張眉壽沒說話,隻悄悄向王守仁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王守仁心思敏銳,雖好奇,卻也極配合。
太子殿下也十分好奇。
那便是他上一世沒機會見到的嶽母嗎?
“二太太請坐下說話。
”
女子正低聲與宋氏說道。
宋氏不大情願地坐下:“眼下可以說了?
”
“我是彥郎的人。
”女子的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唯恐被旁人聽了去。
張眉壽雖壓根兒聽不着,可卻也能猜得一絲不差。
因為母親已經驚詫地反問:“什麼彥郎不彥郎的?
青天白日裡,喊得令人惡心。
你說得該不會是……”
“還請二太太稍壓壓聲音……”那女子急得險些站起身,連連對宋氏小聲地道:“今日我與二太太見面之事,委實不宜張揚。
”
宋氏冷笑道:“我戴着幂籬,又行得正坐得端,并無什麼好怕的。
你怕是自覺身份低賤,恐被人笑話吧。
”
原來是大哥養着的外室。
可什麼時候一個外室竟也有臉約她這個張家二太太出來吃茶了?
還事還真是荒唐。
宋氏起身便要走。
女子看得一愣。
這人怎麼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道:“我有要事要與二太太說,是有關當年張家二爺與苗姨娘之事——”
宋氏臉色一變。
她最是忌諱張巒和苗姨娘那段陳年舊事的,此事當年幾乎鬧得無人不知,雖說她眼下已然釋懷,可乍然聽人提起,難免覺得糟心。
合着鬧了半天,這人竟是來惡心她的!
?
她這下更要走了。
見她完全不想聽,女子更是一頭霧水。
按理來說,她不該被自己抛出去的話牽着鼻子走才對嗎?
她急忙又道:“當年之事實則另有隐情,是有人想要借此拆散你與張二爺!
”
怎麼辦,再說下去可能連談條件的籌碼都沒有了!
宋氏聽得冷笑了一聲。
這都瞎編的什麼跟什麼?
“換作幾年前,我興許真想聽個究竟。
可我如今過得好着呢,早已懶得理會這些破爛事了。
你若說了,我還得想法子去辨認真假,少不得要費心費力,且已改變不了什麼了。
若我料想得沒錯,你必不會平白無故地告知我——你想圖銀子,我卻不願拿銀子買自己惡心。
”
“你若圖其它,更不必提了,我沒工夫與你周旋。
即便真有什麼隐情,你隻管爛在肚子裡頭罷,最好别叫我聽着!
”
宋氏撂下這些話之後,轉身就走。
還以為是大嫂派來害她的人呢,她連捆人的繩子和逼供的匕首都準備好了,誰成想不僅白忙活了一場,還遇到了個髒兮兮的賤皮子,真是晦氣!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女子徹底傻眼了。
這二太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樣的局面……
可她真的……沒有旁的出路了!
女子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老天,這種追着要将秘密說給對方聽的情形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