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林江默然不語,暗暗道:當然不會發生,因為按照窺天鏡所示,此時正是大梁最為艱難的時候。
大梁才艱難的從南漢的戰事中脫離出來,結果就遇上了遼大軍攻城,楚國再次落井下石,趁勢而攻。
鐘如英巴不得平息戰亂,又怎麼會主動挑釁楚國?
而也是這一年,向來體弱多病的玉濱因她和尚明傑的婚事遲遲不定下,而尚家各種流言蜚語不斷,她又偶爾得知尚家已挪用父親留給她的嫁妝,驚怒之下身體終于受不住,導緻她在入冬後便病倒,都沒來得及看到開春便消逝了。
而此時梁帝疲于國事,根本就顧及不到這位功臣之後。
而在他調整遺囑,轉而立下将遺産交給林氏保管後,窺天鏡中推斷出來的結果更不好,玉濱都沒活到今年,才及笄沒多久就病死在了老宅裡。
在尚家,她好歹還有尚老夫人和尚明傑護着,過過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可回到林氏宗族才是地獄,就算有林潤周旋,她也過得極其不好。
所以相比尚家,他更恨宗族,也是因此甯願将全部家産都捐公也不願意給林氏宗族留一絲。
可不管是那一世的推算,大梁的境遇都算不上好,這兩年皆是天下大亂,梁國最為艱難之時。
認真算起來,因為有了林清婉這一個變數,大梁的境況要好很多了,隻要能夠照着這個勢頭平穩的發展下去,将來一統天下的必在大梁和楚國之間。
可現在,他不知是命運如此,還真的隻是鐘如英一時不查中了蜀國的計謀,反正事情似乎又在往所謂的“正軌”上導。
梁國再度艱難起來,天下似乎又回到了它本該走的軌迹,又動亂了起來。
可玉濱的命運本不該如此的,她本來就是富貴長壽之命,隻不過是被人改了命才會如此。
既然是富貴長壽,那這天下就不該如此動亂就是,還是說,暗中的那仙竟然把這整個小世界都算計進去了?
林江面沉如水,擡頭看向如浩如煙海的宇宙,眼中迸射出金光,白翁被威勢一震,差點從天上掉下去。
可他知道這位金仙大人正在頓悟,他根本不敢打攪。
他低頭看向下方的林清婉,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暗道:“這位主可一定要頂住,隻要讓林玉濱熬過今冬,那她今生不說一片坦途,至少也不會有大的波折了。
照現在上仙的反應,他這個女兒要真死了,隻怕天上就不得安甯了。
”
當然,回歸本體後這些記憶都會淡去,主要是他曆練了十世,這一世的記憶便顯得渺小了。
有可能那會兒他就不在意這個女兒了,可世上的事誰又能說盡?
萬一他就還在意呢?
林清婉可不知天上正有兩人盯着她呢,她心情有些不好,為了不影響林府那邊的人,暫時留在了别院這裡。
林清婉一連兩天都沒有回去,一直在等着洪州和京城的回信,最後還是林玉濱找上門來了。
外頭現在還是一片歌舞升平,普通老百姓不知道這個國家正經受着怎樣的威脅,可林玉濱還是知道了。
尚明傑從求知苑裡隐約聽到了些消息,加上林清婉很多事上不瞞他,所以他還是知道了。
林玉濱誰也沒告訴,自己悄悄地回了别院。
林清婉正對着院子裡的梅花發呆,看到玉濱過來,忍不住扯了笑問,“你怎麼來了?
這麼冷的天還往外跑,也不怕凍着。
”
“姑姑放心,我現在身體早養好了。
”林玉濱給林清婉奉茶,道:“姑姑,您進京去吧。
”
林清婉驚訝的看向她。
林玉濱就蹲在她腿邊,依賴着她道:“我知道您有許多事想做,卻又因為我總是束手束腳。
您想進京就進京去吧,我會照顧我自己的。
”
林玉濱一臉嚴肅的道:“我已經長大了,雖沒有姑姑的心智,也未能學全您的手段,可我也能保護我自己的。
”
林清婉驚歎的看着她,這一刻總算是有了一種自己養的孩子終于長大了的感覺。
林清婉忍不住伸手摸她的腦袋。
林玉濱對她燦然一笑,輕聲道:“您放心好了,我不僅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楊夫人的。
”
“好孩子……”林清婉慨歎,拍了拍她的腦袋後瞬間下定了決心,“既如此,你介不介意我把明傑帶走?
”
林玉濱一愣後笑道:“他要能給姑姑跑腿自然好的。
”
林清婉就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會讓他離開太久的。
”
一直盤旋在林清婉心頭的主意終于定下,她立即高聲叫來白楓,道:“讓易寒準備,抽出十個護衛來,我們上京。
”
又道:“準備馬車,我們回林府,去把姑爺也叫回來。
”
白楓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卻見這兩日一直沉悶的姑奶奶突然鮮活了起來。
她連忙轉身出去吩咐。
林清婉握緊了林玉濱的手,因為太過激動,眼前有些發暈,“玉濱,你一定要好好的!
”
林玉濱心中一酸,眼眶便微紅,她早就發覺了,姑姑對她的安全有種近乎病态的關注。
雖然她每日上學下學,甚至是出去玩兒姑姑也都不限制,可是蔣南卻一定要留在她身邊,哪怕她是在學堂裡上課,蔣南也會時不時的悄悄盯着她。
一開始她沒發現,但時間久了,她又想來敏感,蔣南發現她驚惶後就主動現身過兩次,後來她一問才知道是姑姑要求的。
他雖不能幹涉她的生活,卻一定要百分百的确認她的安全。
而每次她去混雜的地方,身邊不僅明衛,暗衛也不少,徐大夫更是每天都要給她請平安脈,這兩年好了些,但也是每隔兩天就要看一次,不論風吹雨打,除非是徐大夫不在家,否則從未間斷過。
而早些年,姑姑隻要出遠門就帶着她,必不放她離開她的視線,林玉濱心中一直隐有猜測,此時見姑姑緊張成這樣,心裡又酸又苦,差點忍不住抱住她大哭起來。
這個孩子她一定要健健康康的生下來,冠與林姓,教他禮義廉恥,讓他繼承林氏嫡支,這樣姑姑就不會有這麼大的負擔了。
林清婉可不知林玉濱心裡想什麼,她是有點緊張,因為這一次離開不知要到何時才回來,而獨自放玉濱留在蘇州,她實在是太不放心了。
因為這是她的任務目标,她從沒有如此久的讓她脫離視線,可她心裡清楚,總有一天她要放手的。
這種放手不是指教她處理人情世務,讓她管家管田莊鋪子而已,而是完完全全的不再盯着她,不再給她做靠山,讓她能夠可以獨自一人在這世界裡保住自己。
這樣她才算完成了任務?
可她畢竟把她捧在手心裡保護了六年,這早已成了習慣,且因為她關系着自己的未來,去留,這種習慣更是添上了十分的在意。
此時突然的放手和分離不亞于要從她體内割下一個重要器官來,所以她眼前發暈,走路都有些打飄。
她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如果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林玉濱出事了怎麼辦?
她知道,如果她一直這樣想,那就一直放不開手。
林玉濱見姑姑臉色開始變得蒼白,吓得連忙抱住她,“姑姑您怎麼了?
”
白楓也連忙進來扶住她,林清婉對倆人笑着搖了搖頭,自嘲道:“年紀大了,心理素質越發不過關了,沒事,姑姑休息一會兒就好。
”
林玉濱就以為她是為大梁憂心,忍不住道:“姑姑也别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大梁還有陛下和許多的良臣美将呢,他們總會有辦法的。
”
林清婉深吸一口氣,颔首道:“對,隻要你安好,前路便滿是荊棘,姑姑也趟得過去。
”
林玉濱心中感動不已。
姑侄倆回到林府時,林清婉已經調整過來了,她對林玉濱道:“我明天就走,你回去給明傑收拾一下東西吧,我去與老太太說一聲。
”
對于林清婉要帶尚明傑離開,尚老夫人雖不舍,卻還是舉雙手雙腳贊同,因為她知道,這次去是為了尚明傑的前程的。
林清婉都那麼傾囊相授了,尚老夫人當然不可能拖後腿,而且為了安林清婉的心,她還表示她一定會照顧好林玉濱的。
絕對不會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林清婉便握着尚老夫人的手笑道:“隻要您老人家好好的,便是什麼也不做,便能替玉濱鎮場子了。
”
尚老夫人就笑,“你放心,我還想抱曾孫呢,肯定會好好地。
”
倆人心照不宣的笑。
尚明傑稀裡糊塗的被叫回來,才進門,還沒來得及請安就被尚老夫人打發回去,道:“快回去看你媳婦吧,我們這裡不用你伺候。
你明天就跟着你林姑姑出門,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見面,去和玉濱說說悄悄話兒。
”
林清婉也笑着揮手,“快去吧,快去吧。
”
尚明傑稀裡糊塗的回了房,見林玉濱正給他收拾東西,忍不住問道:“我要去哪兒,怎麼也沒人跟我說?
”
“姑姑要進京辦事,她要帶了你去,事情急,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呢。
”
尚明傑就松了一口氣,然後想到了什麼又蹙緊眉頭問,“可是為了和楚國的戰事?
”
林玉濱歎息着點頭,道:“鐘姑姑和姑姑是好朋友,而且姑姑向來關心國事,此次事關重大,她肯定憂心不已,蘇州到底離京城有些遠,消息傳遞不及時,她縱有心也做不了什麼,還不如去京城。
”
林玉濱看了眼映雁,映雁便機靈的領着丫頭們退下了,她這才拉住尚明傑的手道:“此去京城也不知有沒有危險,你可要保重自己,也要保護好姑姑。
”
尚明傑就笑,“你放心,我肯定會保護好姑姑的。
”
林玉濱就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紅着臉道:“那我和孩子在家裡等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