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如英沉默許久,半響才問,“那你是不想殺項善了?
”
“能不殺他,而使他屈從自然是上上之策,能殺他也為中策,但決不能通過姬先生,那是連下策都不如的策略,”林清婉輕聲道:“以姬先生的為人,我們找上門去,他雖不至于和楚帝告發我們,卻一定會提醒項善,那才是得不償失。
”
“那下策呢?
”
“殺不了項善,隻能在戰場上見真章。
”
鐘如英就蹙眉,那他們現在不是一時拿項善沒辦法嗎?
“你不是想用離間計嗎?
”林清婉道:“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
“你不是不同意嗎?
”鐘如英詫異的看向她。
林清婉就笑,“我不同意的是讓姬元去離間楚帝和項善,可沒不同意這個離間這個計策。
”
“這偌大的戰場又不止項善一人,隻有楚帝能殺項善,而隻有姬元能有說服楚帝的可能,但其他人卻不是。
”林清婉道:“項善之下有副将,後勤,甚至還有被他擠下元帥之位,不得不留在後方為他籌備糧草的宋濟,這一個一個,若我們能挑撥十之一二,讓項善手腳受縛,你和盧真,林信能不能戰過項善?
”
“我們試過拉攏那些人,但都沒成功。
”鐘如英有些擔憂。
林清婉就笑,“那是因為你們籌碼不夠,派的人口舌也不好。
”
她意味深長的道:“既然你深信姬先生連楚帝與項善都能離間,難道會不信他離不了其他人?
”
鐘如英微微瞪大眼睛,“你能說服姬先生?
”
“十之七八。
”
鐘如英心中一動,“我們這樣做不也陷項善于不利嗎,姬先生會答應?
”
“那不一樣,不是特意針對項善,就算他被牽連問罪,最多也就革職,”林清婉道:“楚國早晚都要敗,姬先生看得清楚,兩國交戰,他能為朋友不陷他于不義,卻不會為朋友義氣而置天下不顧。
”
說白了,姬元不會為利益與天下去陷害朋友,卻也不會為了朋友放棄自己和天下的利益。
他會對戰,隻是用的不是長公主和鐘如英所想的方法。
鐘如英沉吟片刻後道:“你既有了打算,那就去做吧,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
林清婉點頭,“我不會客氣的。
”
林清婉當然有需要鐘如英幫忙的地方,她得把姬元的孫子和孫女帶出楚都,護送到蘇州去。
憑她那幾個護衛是做不到的,得需要鐘如英出手才行。
當天晚上,盧真趕到,四大巨頭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林清婉抛出自己的想法,闵尚書又重新制定了一下對蜀談判的條件,這才散了。
此時更深露重,哪怕白天很熱,此時也有一股涼氣升騰而起,盧真主動提出送林清婉回帳。
鐘如英就笑道:“不勞煩盧都護了,三妹妹與我住在一起,我送她回去就好。
”
盧真就笑道:“鐘将軍不再巡視一下?
我記得鐘将軍向來治軍嚴明,每天晚上都要親自巡視過一遍大營才放心的。
”
鐘如英似笑非笑的道:“盧都護對我鐘家軍的事知道的倒清楚。
”
她看了林清婉一眼,見她含着淺笑,知道她沒反感盧真的提議,便轉身道:“托您提醒,我想起這一茬了,這便去巡視,有勞盧都護送三妹妹回去了。
”
盧真含笑點頭。
鐘如英轉身和一直裝不存在的闵尚書行了一禮離開。
盧都護也看向闵尚書,闵尚書見裝不下去了,立即笑道:“老夫也不用盧都護送,自己就能走,林尚書,闵某告退。
”
“闵尚書慢走。
”林清婉微微欠身。
待闵尚書走遠了,她這才看向盧真,笑道:“盧都護,請吧。
”
“請,”盧真側身請林清婉同行,微微側頭看向她,打量了半響才道:“真是奇怪,林郡主愈加威嚴,模樣卻還是七年多前的那樣,若不仔細看,我都未曾發現。
”
林清婉心中一跳,然後展顔歡笑道:“盧世兄可真會哄女孩子,莫非當年嫂夫人就是這樣被你娶到的?
”
盧真微微挑眉,他說的是實情,林清婉卻反過來打趣他,就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滑過,然後笑道:“我很少誇人,更喜歡實話實說。
”
林清婉笑着點頭,“我更開心了。
”
盧真沉默,知道自己挑了一個不太好的開頭,女孩對自己的容貌這麼在意?
他又看了林清婉一眼,雖然臉上的稚嫩脫去,身上威勢不比他差,甚至穿衣打扮上也很有不同,但他還是覺得她和七年前一樣。
他女兒與她差不多大,去年中秋她帶着外孫回家團聚,當時他見她臉上便有了風霜之色。
而林清婉所思所為比他女兒還要多,怎麼會還如同七年前一樣?
不過疑惑也隻是一閃而過,女子總有奇異的駐顔術,比如他妻子,這幾年他覺得她沒變老,反而有越來越年輕之勢。
盧真揉了揉額,将這個疑惑從心底搖掉,他一直想要感歎的是另一件事,“你與你兄長一樣聰慧,當年見你,我怎麼也沒想到你能做到這一步。
”
林清婉垂眸微笑。
當年林江還暗暗托他多照看一下林清婉,而這幾年來,他能出手的機會實在很小,也就在她開口時幫過幾次而已。
而每一次事成之後她都會有所表示,雙方算是互惠互利。
這份機敏通透,一點兒也不比林江差,反而比林江少了幾分自負,更讓人悅心。
盧真很是好奇,難道林家的風水就比别家的好,出的每一個孩子都不是庸人,一個女子都能有此作為,若是林江活得更久一些……
盧真按下心中的遺憾,慢慢的送林清婉回到了帳房,這才停下腳步道:“長公主的提議我聽過,鐘将軍似乎頗為意動,但我并不看好,我希望你不要過多參與。
”
林清婉挑眉。
盧真就歎氣道:“大梁裡能跟姬先生說上話的,也隻有你與我而已。
”
也就是說,也有人找過盧真。
盧真曾到江陵求學,算是姬元的學生,當年姬元作為副使到京城去談判,盧真還上門求見過,也是他引着姬元見了林清婉,兩人這才算是結識。
如果說林清婉和姬元是後來的知己,姬元送她書,她則繼承姬元志向,那麼盧真跟姬元就是真正的師徒情了。
長公主找過林清婉,自然也是找過盧真的。
林清婉垂眸道:“我拒絕了。
”
盧真就松了一口氣,笑道:“先生雖不是大忠之人,卻也是個君子,郡主能理解他,看來真是他的知己了。
”
“盧世兄是想要我也誇你嗎?
”
盧真便哈哈大笑起來,樂道:“這邊不必了,我知道自己也是個君子就行。
”
林清婉忍不住抿嘴一笑,舉手行禮道:“兄長在時曾和我說過,盧世兄常看他不慣,許多事愛與他唱反調,卻從未攻讦他,當年江南觀察使之争,還多虧了世兄幫忙,這才給了我林氏喘息之機。
”
盧真想起趙捷,也歎氣,“誰能想到他是那樣的人呢?
”
話音一頓,他驚奇的看向林清婉,“不對啊,你們林氏一直打壓趙氏,莫非早知道此事?
”
林清婉連忙道:“世兄别誤會,我與兄長若早知道他通敵賣國,肯定會告訴世兄,怎麼會讓您措手不及?
我與兄長隻知趙家在特意針對我林家,所以才處處留心,不然這通敵賣國之事,還不知何時才會事發。
”
窺天鏡中的兩世,趙捷都順利的當了江南觀察使,也是因此趙氏水漲船高,不僅将林氏打壓下去,就連尚家也暫落下風。
盧真雖不至于鬥不過趙捷,但也吃過好幾次暗虧,林清婉可不想他記這個仇,因此道:“要早知道他有這緻命的把柄,我早和世兄聯手将他趙氏打下,何苦還在蘇州受他弟弟幾年的氣?
”
盧真心裡這才好受了些。
擡頭看到鐘如英遠遠地走來,他便告辭道:“既然你心中有數,我就不多話了,隻是最後再叮囑你一句,楚國不比遼國,你才從遼國回來,輕易不要再冒險,林家現在全靠你一人支撐,後輩還未長成,應當慎重一些。
”
林清婉颔首,“多謝世兄提點。
”
盧真就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鐘如英還罷,她雖心硬,卻心中有大道,可長公主,你少與她來往吧。
”
說罷也不等林清婉回話,微微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鐘如英正好走到林清婉身後,蹙眉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問,“他跟你說什麼呢,怎麼一見我來就跑?
”
林清婉就笑,“他正誇你呢,可能是突然見你來了,就不好意思了。
”
鐘如英不信,挑眉問,“他誇我什麼了?
”
林清婉就笑,“他說你打仗神勇,用兵奇詭,乃一員良将,”
鐘如英一臉的不相信,林清婉便繼續道:“還說你這人心雖硬,卻心中有大道,可信!
讓我有事多與你商量。
”
鐘如英臉上顯出猶豫之色,懷疑的問道:“他果然這麼說?
”
林清婉颔首,“我騙你做什麼?
”
鐘如英撇了撇嘴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
林清婉就笑問,“他跟你有什麼仇?
”
“也沒什麼,就是從戶部手裡搶過我好幾次軍備,有一次我和他還在朝堂上打起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