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低賣高是商人的本能,尚明傑自然也知道,所以他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隻是大哥你買的也太多了,若是賣不出去,或是糧價有波動,那得虧多少?
”
尚明遠沒料到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弟弟也知道過問這些事了,他忍不住攬住他的肩膀擠眉弄眼道:“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這門生意可是你大舅舅保駕護航的,他現在就在南疆,我們還能虧?
”
尚明傑驚訝。
尚明遠就笑嘻嘻道:“你還不知道吧,南疆缺糧,大部分南征軍都已退走,如今隻剩下二皇子和你大舅舅帶的那部分留在那裡震懾楚軍,你說糧食運到那裡,你大舅舅能叫我們吃虧?
”
如今南疆缺糧,誰運過去不是運?
有趙捷在,尚家運過去的糧食不僅少了在路途被劫的風險,到了那邊也多了競争力。
要知道當地望族如今正賣力的讨好二皇子和趙捷呢。
這事尚明傑本來聽過就算,但今日林玉濱正好跟他提了一句夏季文園的收入遠不及春季,他便想起了這件事。
所以他想也不想就提議,“表妹不如和姑姑說一聲,也叫家人運了糧食去南疆,聽說那邊糧食貴得很,是這邊的三倍還多呢。
”
林玉濱早前總聽林管家和鐘大管事和姑姑哭窮,也見過姑姑一再咬牙說沒錢,卻一再的往外掏錢,所以覺得家裡肯定很需要賺錢,便想也不想來和姑姑獻策了。
林清婉聽了哭笑不得,摸着她的腦袋道:“尚家是有趙捷保駕護航,所以可以在糧食裡插一手,我們林家可不行。
所以這事你不必想了。
你也放心,家裡現在不缺錢,不必我們去冒這個險。
”
林玉濱一呆,問道:“我們家也有長工,本來就沒打算靠趙家,憑自己不行嗎?
”
“哪那麼簡單?
”林清婉靠在軟榻上道:“城池是打下了,但城裡的人未必心服,現在南疆亂得很呢。
趙捷領兵在南疆,所以尚家一路上有他保駕護航,一般宵小都不敢冒犯。
除了像趙家,尚家這樣有關系的,其他敢運糧過去的莫不是大糧商或大豪族。
”
“你且看着吧,”林清婉笑道:“就算是他們,多少也得在路上留下些東西,不然不可能安然到達南疆的。
”
林玉濱總算是聽明白了,瞪大了眼睛道:“南疆有土匪!
”
“算不上是土匪,不過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或逃亡的南漢殘兵敗将求個活路罷了,真正落草為寇的沒幾個。
”林清婉道:“所以我們家既沒有這些大糧商的門路,也舍不得拿自家的長工去填,這事就不要摻和了。
”
錢不是那麼好賺的,不然天下人都動手了。
林清婉滿足的道:“咱隻要種種田,造造紙,再經營好文園就好了。
”
林清婉說得毫無壯志的樣子,聽到這句話的尚明遠卻差點吐血,您賺的還少嗎?
這田地裡出産的糧食您就賣了幾十擔,留到糧價漲時再出手,您看您能賺多少?
還有那紙,如今配方是公開了,可大梁最大的紙業作坊還是林氏的,現今江南所用的草紙大半都從林氏書局裡出,剩下的份額林氏子弟開的那些小作坊還要占很大一部分。
其實就算草紙配方公開了,也很少有人能從林氏手裡搶生意。
所以最後受益最大的還是那些學子和普通老百姓。
學子們不說,讀書成本低了嘛。
大作坊是搶不過林氏書局,很難在紙業中存活,可那些零散的普通老百姓卻還是能把手中的紙推銷出去的。
這樣的情況下,其他大族也就能保持住草紙這份生意而已,根本賺不到幾個錢。
反倒是普通百姓多了份副業,改善了生活條件。
至于文園,隻要見過今年春季它一院難求就知道它有多火兒。
他想在文園裡設宴招待幾個狐朋狗友顯擺顯擺,結果都差點訂不到位置。
後來還是點明了身份,文園的管事這才通融給他騰了一個院子。
他尚且需要靠關系才能弄到位置,何況别人?
且一個小院子一天的租金就是五兩啊,比京城一個兩進院子一個月的租金還要貴。
更别說除了這些林家還有桑園,織坊,繡坊,魚塘,果園以及牧園。
聽說林姑姑還讓人在果園裡養了不少雞,每天光收的雞蛋都是以千計的,難道這賺的不是錢?
尚明遠木着一張臉飄了進來,林清婉看見了就笑,“大侄兒不是賺大錢去了嗎,怎麼我看這表情倒不像是賺錢的?
”
林玉濱連忙起身和尚明遠行禮,尚明遠回禮道:“表妹不用客氣,我是來找明傑的。
”
他對林清婉苦着臉道:“姑姑,您勸勸二弟吧,他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近來癡迷農事,一有空就往地裡跑,十頭牛都拉不住,老太太和二太太心裡都急死了。
”
林清婉不在意的道:“他年紀還小,且種地也是正事,他既喜歡不如讓他去。
等以後他做厭了煩了自然就會回去的。
”
尚明遠連連作揖,“姑姑就别開玩笑了,我看二弟是鐵了心的要把時間耗在這農事上了,等他自己生厭那得到什麼時候?
”
“那不是更好?
”林清婉輕聲笑道:“他要是不生厭,研究下去總有通達之時,到時他自然也會離開的。
”
尚明遠說不過林清婉,隻能道:“隻是老太太擔心,最近正以淚洗面呢,說好好的孩子就這麼不務正業起來,要知道家裡的希望可都寄托在他身上呢。
”
林清婉笑了笑,指尖轉了轉杯壁,意味深長的問,“你果然是來接明傑的?
要是,那你去地裡找他吧,他現在估計正跟人蹲在稻田裡呢。
”
“呃,”尚明遠瞟着林玉濱不說話。
林玉濱就張大眼無辜的看着他,心裡咬牙切齒,打定主意就是不離開。
林清婉一笑,也沒有叫林玉濱離開的意思,以後這林家都是她的,她年紀也不小了,等明年及笄就更要開始接手家裡的事,尚明遠以後想避着她說話是不可能的。
所以還不如從現在就開始讓他們習慣。
尚明遠嘿嘿笑了兩聲,小心翼翼地湊上去,“林姑姑,我聽說您家的糧食都還沒有出手。
”
林清婉瞥了他一眼道:“你這是聽誰的,前兩日我們才賣出去一批。
”
“姑姑可别騙我,”尚明遠一臉精明的道:“誰不知道您隻出了十幾擔糧食?
可您看您前頭那一大片空了的麥田,那得收獲多少?
”
尚明遠雖然估算不出來,可趙管事可是說了,林家這片爵田今年可是大豐收,比别人家的收成都要好。
那麼一大片麥田,那得多少糧食啊。
尚明遠隻要換算成現在的糧價就替林清婉感到眩暈。
以前他們還總說林家虧了,那麼多産業就換來兩塊爵田,大部分還是荒地,不知要往裡填多少錢才能把地種起來,可這才兩年的功夫,人家不僅把爵田都種出來,還種得比任何一家的都好。
尚明遠倒不覺得是林清婉運氣好,或是地好,而是覺得她本事大,換做别人,誰能兩年時間把地經營成這樣?
尚明遠很狗腿,但林清婉不太買賬,再次殘忍的對他搖頭道:“家裡的糧食真真賣了,隻留了些夠吃的,你那是沒問對人。
”
尚明遠眼巴巴的看着林清婉道:“姑姑,您就可伶可憐侄兒吧,侄兒知道您的糧食沒賣,我也不占您便宜,外頭的糧價是這個數,我給您這個數怎麼樣?
”
看見尚明遠手上比的兩個數字,林清婉眉頭微皺,“現在糧價又升了?
你哪來那麼多錢?
”
尚明遠就搓了搓手笑道:“這糧價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南疆缺糧,連帶着我們江南的糧價也漲了。
所以姑姑您看,能不能先把錢欠着,等我把糧食運到了南疆,回來就給您結賬。
”
尚明遠見林清婉肅着臉不說話,便拍着胸脯道:“姑姑放心,侄兒絕對不會虧您的錢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沒那個膽子,”林清婉揮手道:“隻是這收價也太高了,我記得我底下有個佃戶前天才賣的糧食。
”
“那是散戶,價格是被壓得最低的,”尚明遠恭維她道:“可姑姑不一樣,您手裡的糧食比得上一個大糧商手裡的了,所以這價格優惠些是正常的。
”
林清婉嗤笑道:“從來隻聽說賣得越多價格越低的,沒想到輪到我這兒卻反着來了。
”
聽懂林清婉的譏諷,尚明遠臉上表情一滞,忍不住道:“林姑姑,侄兒坑誰也不敢坑您啊,您果真不信我?
”
“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操縱糧市的人,”林清婉斜睇了他一眼道:“你是真蠢還是假笨,做了那麼久的生意不知道有人在暗中提價?
”
尚明遠低頭一笑,不在意的低聲道:“他提便提,反正我是把糧運到南疆的,總虧不了我。
”
這樣的行情坑的還是那些小糧商,他一個勳貴公子,就算真拿了高利貸買糧,隻要糧食到手,運到南疆一換手就是大賺一筆。
到時候還上貸來的錢還盈利不少,算是拿别人的錢賺了一筆,白賺的錢豈有不賺之理?
林清婉就指了門口道:“滾出去,糧食賣誰都不賣給你。
”
尚明遠驚呆,臉上得意的神色一滞,“林姑姑?
”
林清婉冷哼道:“不僅你,誰來我也不賣,我救不了人,但至少可以不坑人害人。
再奉勸你一句,做人留一線,你們這些人擡擡手不過是少賺些錢,别人卻是可以保住一個家,好幾條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