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搖頭苦笑道:“我姑姑說我們這些書生連五谷都不識,更不用說耕作之事,然而為官便免不了要為百姓解決這些事,你連淺薄之處都不懂,又如何去指導種了不知多少年的百姓?
所以我才跟着姑姑一起下地,不過是長些見識罷了。
”
鄭琪眼中閃過贊歎,“不愧是世家小姐,隻這番見識就比多少人強了。
”
林佑愣愣的看着鄭琪,直覺有些不對。
他很少在别人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但凡提到他姑姑,贊歎者有,欽佩者有,敬畏者也有,甚至連鄙夷輕視他都看過,可都和鄭琪臉上的欣賞不一個樣。
他下意識的轉移開話題,笑道:“鄭兄是第一次來蘇州嗎,不知要停留多久?
”
鄭琪就笑道:“是第二次來了,待我拜訪過舊友便決定是回家,還是繼續南下。
”
“南邊正在打仗,你也要去嗎?
”
鄭琪哈哈笑道:“南漢眼見着就要滅國了,我為何不去?
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看到我大梁将士攻入對方都城的那一刻呢。
”
林佑看着便有些羨慕,他是不可能去南漢的,甚至連遊學都出不去。
自父親早逝後堂祖父,叔父和母親便都很緊張他,生怕他出去出事,他們這一支就斷了。
林佑從小就很體貼長輩,便是很想出去,為了家人也不敢提。
所以他從小就能安心讀書,想着等考中了進士就能出去做官,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他羨慕着鄭琪,越發堅定了自己的理想,姑姑說科舉也就是這兩年的時間了,他得準備得更充足些。
文會過後,林佑與盧瑜慢慢走近,林佑欽佩他的學識,盧瑜則欣賞他的純粹及穩重。
至于鄭琪幾人,因為他們要去蘇州郊邊拜訪幾位隐士,林佑便暫時與對方斷了聯系。
但他沒想到他會在林家别院外碰到鄭琪,林佑眨了眨眼,确認是他後連忙打馬上前,“鄭兄?
”
鄭琪回過頭來,看到林佑便微微一笑,“林兄弟怎麼來了?
”
林佑聽到這話一頓,而後笑着躍下馬拱手道:“鄭兄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好給你接風洗塵。
”
他看向别院的大門,笑問,“鄭兄來此是拜見我姑姑?
”
“不錯,聽說謝夫人也客居在此,所以我來拜見。
”
林佑這才聽明白,他應該是與謝家有舊,可他隐隐還是覺得不對,因此沒把人往裡引,而是将馬交給别院的下人後就站在門口與鄭琪說話。
很快林管家便笑着出來道:“鄭公子,謝夫人請您往進去。
”
而後又對林佑行禮,“佑少爺可用過午飯了?
”
見林佑搖了搖頭便笑道:“那老奴讓廚房給您準備一些。
”
說罷将倆人往裡引,鄭琪心中微訝的偏頭看向林佑,他沒想到林佑在林家别院的地位還這麼高。
林佑并不急着去用飯,他先陪着鄭琪去拜見謝夫人,這才留下二人說話,悄悄退了下去。
“這鄭家和謝家是何關系?
”
林管家想了想,蹙眉道:“老奴隻記得姑爺有個同窗好友叫鄭易,這鄭琪還真沒聽過,我問過姑奶奶,她也沒聽說過,也有可能是楊家那邊的親戚。
”
林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而在花廳裡,謝夫人和鄭琪互相客氣的見了禮。
“二郎去時我并不在家,回家後聽母親和堂弟惋惜才知道,不能親自去吊唁,還望夫人恕罪。
”
謝夫人不在意的轉動着佛珠道:“你們是平輩,他一個小孩不值得你們這麼費心。
”
她不想提起傷心事,所以轉開話題問,“鄭公子此次是遊曆至此?
”
“是,與幾個同窗好友一起遊曆過來的。
”
謝夫人就微微歎氣,二郎有一段時間也很想出去遊學,就是受了這鄭大郎的影響,可他當時才十四,她怎麼舍得,所以聯合了婉姐兒一起将人留下了。
早知道當初就該讓他出去,好歹也能少些遺憾。
楊嬷嬷見夫人發呆,便知道她是又想起二少爺,連忙端了茶壺上前給鄭琪倒茶,“鄭公子嘗嘗這茶葉,是今春的早茶。
”
鄭琪驚詫,“早茶竟下來得這麼快?
”
謝夫人回神,笑道:“都快春末了,早茶下來有何稀奇的?
”
謝夫人和鄭琪并不熟悉,不過是見過幾次面罷了,倒是和鄭易更熟些。
鄭琪抿了一口茶,掃了門外一眼,見他想見的人還沒出現,不由苦笑,他沒想到他上門林姑娘都能不出面待客,他又不好直言要見林清婉。
坐了一會兒,實在沒話題可聊了,他便起身道:“夫人好好休息,小侄先行告退了。
”
謝夫人立即讓人送他,笑道:“如今能記得二郎的沒幾個了,以後你們若有時間便來看看我。
”
又叮囑道:“出門在外要小心些,遇見事能避就避開。
”
鄭琪笑着應了一聲,行禮告辭。
楊嬷嬷扶着謝夫人目送他離開,滿頭霧水道:“夫人,他來是為了看您吧,我怎麼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
謝夫人揮了揮手道:“管他是為什麼,他既說他是來看我的,我便當他是來看我的。
”
出了花廳的鄭琪走到一半停下腳步,對給他引路的丫頭笑道:“你們家佑少爺不知在何處,我有些話要與他說,你能領我去嗎?
”
丫頭笑道:“那公子先到前院等等吧,我這就去叫佑少爺。
”
“不用,”鄭琪攔住她笑道:“我與他是朋友,沒有這麼多繁文缛節,他在哪裡你直接領我過去就是了。
”
丫鬟一呆,“佑少爺在後院呢,公子怎麼好去,您先在前院等着吧。
”
說罷給他領到前院的一個堂屋裡,鄭琪滿臉無奈,“哪用這麼麻煩,我與你同去,在二門處等着也行。
”
丫鬟笑道:“哪敢讓客人站着等,您先稍坐喝喝茶,奴婢這就讓人去叫佑少爺。
”
說罷轉身出去找了個丫頭,讓她去後院找林佑,她親自守着鄭琪。
哼,以為她是鄉下丫頭就可以糊弄?
她雖然沒在姑奶奶身邊伺候過,卻是林嬷嬷親自教出來的,外男一律不得入後院,除了林管家帶來的人,能去後院的男人兩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再減去姓林的,目前為止也隻有尚明傑和尚明遠而已。
林佑剛吃過午飯,正打算去後面看看稻田消消食,聞言便轉身去了前院。
剛才他拜見過姑姑了,提起鄭琪時她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認得的。
林清婉的确不認識鄭琪,或許婉姐兒會認識,但她是真的沒見過,也沒聽過這号人物啊。
林佑笑眯眯的将鄭琪送到門外,與他寒暄了幾句便目送他離開。
林管家神出鬼沒的走到他身後,回頭的林佑差點吓了一跳,“林管家,您走路都沒聲的嗎?
”
林管家笑眯眯的請罪,但還是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是佑少爺想事情太專注了。
”
林佑眉頭緊皺,林管家就笑問,“佑少爺煩心什麼,我看您好似不是很喜歡這位鄭公子啊。
”
林佑苦笑道:“他學識才情俱佳,見識也非凡,我怎麼會不喜歡他?
”
林管家笑着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林佑就歎氣,忍不住小聲道:“我隻是覺得怪怪的,覺得他今天不是來拜見謝夫人的。
”
“醉翁之意不在酒,”林管家摸了摸胡子笑道:“不管他為了什麼,隻要我們不出漏子他就别想從林家别院裡得到什麼。
”
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哼。
林佑點頭,跟着林管家去後院見姑姑。
林清婉正在看書,還是白梅提醒了一下才發現倆人,她放下書問,“客人送走了?
”
“是,”林管家低聲道:“姑奶奶,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他,我總覺得他似乎是想進我們林家打探什麼。
”
林清婉蹙眉道:“回頭我問問婆婆吧,貿然就去查一個人不好,若是他就是好意,那豈不是對他的不尊重?
”
一旁的林佑張了張嘴,他沒想到林管家說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這個意思,他直覺不對。
鄭琪這樣的行為他似乎在哪兒見到過,林佑敲了敲腦袋,卻發現沒想起來。
一個上門的陌生人而已,林清婉還沒那麼在意,交代了些事情,又打發林佑去抄書,這才去找謝夫人。
謝夫人對鄭琪了解不多,“我與鄭家倒是來往過,也是書香門第,我想他不會做那種暗算之事,或許是林管家想多了。
”
林清婉點頭。
謝夫人就說道:“鄭家你不熟,但鄭易你是肯定熟的,這鄭琪便是他堂兄。
”
林清婉攏眉問,“我見過他嗎?
”
謝夫人笑:“見過幾次,你不記得也是可能的,每次你跟二郎聚在一塊兒都隻愛與鄭易他們幾個玩,外人都插不進去,見過就忘也是有的。
”
林清婉心虛的笑笑,她記得鄭易,一是因為婉姐兒提到過一兩次,他和謝逸鳴是好朋友。
二則是謝逸鳴下葬時他也到了,且還勸了她幾句。
“二郎去後他來家裡憑吊過三天,”謝夫人歎道,“下葬的時候也去了,後來還常去看我,現在他應該是在京城國子監裡讀書,若是二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