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随随到這會兒都沒醒,我這心七上八下的,早知不該聽她的,應該堅持送醫院。
順産花不了幾個錢,就是怕被人看到名聲難聽,可總好過現在這樣……”
“生都生完了,現在後悔有啥用。
堂阿姐不說了嗎?
大抵是讀書人體弱,脫力了累暈的,緩過勁就會醒。
倒是那孩子,你真打算送人養啊?
”
“要不然怎麼辦呢?
小妮子死活不說娃他爹是誰,也不甘心留在漁村找個人嫁了。
堂堂大學生呢,好不容易熬到畢業,國家給包分配,出了月子指定要回大海城工作的。
一個未婚姑娘,拖個油瓶名氣能好聽?
關鍵她一個人怎麼帶孩子呀?
還是個早産兒,一看就難養……
況且這也不是我先想出來的,是随随自個的主意。
别看她柔柔弱弱的,脾氣擰起來跟我哥一樣倔,打定的主意,十頭驢子都拉不回……”
隔着一層薄薄的牆闆,堂屋裡倆口子的唠嗑,一字不落進了許随珠的耳朵。
一開始以為是夢,可随着意識的回攏,她意識到不對勁。
飛機失事還有命活着?
好吧,福禍相依嘛,她懂。
就跟出門扔個垃圾順便喂隻流浪貓竟好運地撿到來自外星系高科技産物的抽獎系統,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用抽到的海島度假裝備——潛水套裝+比基尼,樂颠颠地飛去海島快活了七天,鑒定系統是真的不是白日夢,正想回來大肆慶祝一番豈料返航途中倒黴催地遇上空難是一個道理。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老祖宗留下的至理名言,真的不需要她質疑。
可照理說,飛機失事的生還者,要麼躺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等候搶救,要麼通知社區把她接回家。
哪怕她爹娶了後媽有了弟弟徹底忘了她這個閨女,但接到飛機失事的噩耗,多少總會掉幾滴貓尿的吧?
怎麼把她送漁村來了?
還什麼順産、難産的……
越琢磨越覺得奇怪,許随珠費力地睜開眼,上方是灰撲撲的橫梁,透過屋頂裂縫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
聽上去老吓人了,像台風過境似的,整座房子都在搖晃。
不禁有些怔忡。
她是誰?
她在哪兒?
突然有點搞不清狀況了。
還沒回過神,肚子裡傳來一陣叽裡咕噜聲,緊接着下體一熱,似乎有什麼東西淌了出來。
不會是來例假了吧?
許随珠尴尬地想要坐起,不想身子一軟,胳膊肘支撐無力,撞到床邊櫃,發出悶聲鈍響,痛得她龇牙咧嘴。
“随随?
你醒了?
老天保佑!
”
堂屋的倆夫妻聽到響動,掀開門簾。
“哎呀你剛生完,坐起來幹啥?
要啥你跟姑說。
”
蝦米?
剛生完?
說誰呢?
許随珠一臉懵逼。
還有,眼前的婦女她根本不認識,怎麼就成她姑了?
她姑跟她渣爹一樣沒良心,啥時候這麼關心過她?
且相貌也不一樣,她那尖酸刻薄的姑姑,沒有半分眼前婦人的慈祥和藹。
“你這妮子,生下來是不是後悔了?
早該聽姑的,一來就去衛生院打掉不好嗎?
非得受這個苦……”
婦女扶着許随珠躺好,嘴裡嘀嘀咕咕的,“現在生都生了,後悔來不及了!
就按你說的,給他找戶缺孩子的人家偷偷送養……可憐是個帶把的,要不是我和你姑父要看漁場沒精力,你哥嫂自己有倆孩子,真想留下來自己養……”
“咳。
”婦人的丈夫不好進産婦的房間,杵在門口打斷婦人的叨咕,“随随生完還沒吃過東西,這會兒該餓了,你快去給她弄點吃的,一會兒娃醒了好喂奶。
”
“對對對,瞧我這記性!
”婦人拍了一下自己的額,“忘了你一天沒吃了。
倒是娃兒,你昏過去以後喂他吮了小半碗米湯,這會兒睡得正香,等醒了你喂他幾口奶,這麼小娃兒,光喝米湯不濟事……”
說完,風風火火地跑竈房盛米粥去了。
留下許随珠手腳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動不敢動。
不全是身下被子被血沁濕的原因。
更主要是發現這具體身體根本不是她的。
莫非空難發生後,她靈魂出竅,鑽别人身體裡來了?
沒等她琢磨明白,床内側的包被動了,一陣嬰兒的啼哭傳來,驚得她差點摔下床。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原主的孩子。
可讓她一個戀愛都沒談過一次的黃花大閨女掀起衣襟喂奶……恥度實在有點大。
好在嬰兒的哭聲,原主的姑姑在竈房也聽見了。
她端着兩碗米湯進來,一碗比較稠,是給許随珠的;一碗比較稀,舀的米粥營養最豐富的上層,準備喂孩子。
“你生完還沒吃過東西,八成也沒什麼奶水。
先喝碗粥墊墊肚子,竈上在煮醪糟雞蛋,待會兒喝兩碗。
有奶才能喂啊,可憐的小東西!
”
“姑、姑姑,那啥,我下面……”許随珠撐着胳膊肘坐不是、躺也不是,臉上大寫的尴尬。
“流惡露了是吧?
正常的正常的!
你大膽躺着吧,一會兒我給你換條氈子。
”
“可是……”
“生了孩子是這樣的,頭幾天惡露多,墊了衛生紙立馬就髒,還不如不用。
氈子髒了有姑給你洗,衛生紙用完了還得去鎮上買。
”
許随珠:“……”
“姑知道你愛幹淨,就這麼幾天工夫,忍忍就過去了。
這台風天,鎮上的合作社也不曉得開沒開……”
“真在刮台風?
”許随珠一怔。
還以為隻是風大。
“可不是嘛,這幾年氣象預報準起來了,說有台風來就真的來了。
要是你爸那會兒也這麼準就好了……好日子不提這個,這次台風最大風力聽說有七級,漁場不敢冒着風險出海,要不然你姑父哪裡閑得住……”
許随珠心裡同樣百轉千回。
飛機失事是寒冬臘月,哪來的台風?
她不會漂到南半球來了吧?
下一秒,床邊櫃上的石英鐘給了她答案——1989年8月9日,指針也正好指在8點9分。
好喜慶的數字,然而她一點都笑不出來。
她這是鑽進了哆啦A夢的口袋——一下從2019往前退了三十年光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