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棄有淵源？
」

　　顧傾城眉頭緊鎖，努力的回想着。

　　這一世，她重生的節點是五歲。

　　祖父不被權臣陳靖所容，被陷害流放嶺南。

　　顧繹等子女家人，為了保存家族實力，阖家逃亡北朝。

　　顧傾城沒有像上輩子一樣，跟着父母去北朝，而是與祖父一起流放。

　　自此，顧傾城就遠離京城，直到最近幾個月才又殺回來。

　　如果她與王棄有來往，應該也是五歲以前。

　　顧家與王家一樣，都是世家望族。

　　但兩家也有區别——

　　顧氏是江左名門，是南朝的老牌世家；

　　王家等家族，則都是北方氏族，在南朝屬于外來的僑姓世族。

　　以顧家為首的南朝本地氏族，瞧不起那些渡江世家，覺得他們沒用，丢了大半疆土，是喪家之犬。

　　而王謝等北地氏族，則覺得當地土著都是土鼈、暴發戶。

　　家族史太短，妥妥小字輩兒。

　　他們王謝興旺的時候，顧氏之流還隻是庶族呢。

　　雙方都瞧不上對方，彼此間哪怕不算敵對，也有一定的摩擦。

　　所以，同為氏族，卻各種明争暗鬥。

　　顧氏與王氏之間，頂多就是面子情，并沒有太多的交情。

　　大人們不來往，幼童們，也就沒有太多的機會相處。

　　顧傾城努力回想，都沒有在記憶裡找到有關王棄這個王氏子的記錄。

　　還是禍水，雖然智障了些，但它到底是黑科技。

　　它的記憶存儲，是程序化的，明明白白的就儲存在芯片裡，不會因為時間等各種原因而淡忘。

　　禍水見顧傾城想了又想，都沒有想起來，便趕忙出聲提醒：

　　「陛下，你忘了，在你四歲的時候，曾經跟随您的長公主阿娘去城外的慈恩寺上香。
」

　　「慈恩寺的後院廂房，有個被家裡送來‘祈福的七歲男童因為偷吃被僧人懲戒。
」

　　「是您！
我的陛下，人美心善，見義勇為，幫了那男童。
」

　　「不但給他吃喝，還想辦法讓他被族中長輩接走。
」

　　禍水提起往事，那叫一個滔滔不絕。

　　顧傾城木着一張臉，「小智障，你别告訴我，那個男童就是王棄？
」

　　還人美心善！

　　這個小智障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她，顧卿，天生醜陋。

　　四歲的時候，别的小貴女，粉粉嫩嫩、可可愛愛。

　　而她卻皮膚黝黑、五官扭曲、頭發稀疏發黃。

　　可以說，「真實」的顧卿，跟「美」沾不上一絲絲的關系。

　　奇醜無比！

　　除了家人，她走到哪兒，都是衆人驚詫、嫌棄、嘲諷的目光。

　　人類在幼崽期，不管美醜，都是可愛的。

　　這一真理，并不适合真正的醜人。

　　比如她顧卿。

　　禍水還沒有反應過來，聽到顧傾城的話，便歡快的點頭：「對啊！
就是王棄！
」

　　顧傾城的表情開始結冰，「小智障，你别再告訴我，我幫了王棄，王棄就對我‘一見鐘情。
我成了他心底的白月光？
」

　　古言的通用套路。

　　雖然爛，卻十分的好用，作者和讀者都百用不爽、百看不厭。

　　吐出這番話，顧傾城就做好了準備。

　　但凡禍水敢點頭，她就錘爆這個小智障的狗頭——

　　自己是智障，就也把别人當傻子了！

　　一見鐘情？

　　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

　　還有白月光，也不是那人的人品如明月般皎潔，而是長相如月光般柔美。

　　但凡正常點兒的人，都不會對一個小醜八怪一見鐘情。

　　更不會把一個小黑炭當成白月光！

　　醜的人，是沒有人權的。

　　哪怕有着豐富的内涵、善良的靈魂，人們最先看到的始終都是皮囊。

　　顧傾城的家人們沒有嫌棄她，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有着畸形審美，而是血緣羁絆。

　　倘或顧傾城是不相幹的外人，顧衡、顧繹等或許不會膚淺的嫌棄，卻也不會喜歡！

　　這，才是最真實的人性。

　　「對——」

　　「啊」字還在嘴邊，禍水的機械音就戛然而止。

　　顧傾城用神識幻化出一隻碩大的錘子，狠狠的砸在了禍水的毛團子上。

　　嘭！

　　禍水直接被砸成「毛餅」。

　　「陛下！
！
」

　　禍水委屈啊。

　　它不過是如實的講述過去，并沒有冒犯陛下啊。

　　怎麼就——

　　等等！

　　慢一拍的禍水終于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美得不似凡人的陛下，是經過系統加持的。

　　如果沒有積分獎勵，改變了她原本的容貌，她現在還是那個奇醜無比的無鹽女。

　　剛才它卻作死的說什麼「人美心善」，這不是故意在陛下的雷點上瘋狂蹦迪嘛。

　　「陛下，我錯了！
」

　　「是我暈了頭……不過，陛下，關于王棄傾慕你這一條，是真的。
」

　　「你也說了，他是個瘋批啊。
」

　　而瘋子什麼的，能是正常人嘛。

　　或許，似王棄這種在深宅大院裡飽受欺淩的人，早已看穿了那些虛假的美好呢。

　　有個好皮囊又如何？

　　鮮花着錦、富貴滿堂又這樣？

　　内裡不還是污糟、醜陋？

　　「這世上，興許就有王棄這種隻看内在、不看外表的人呢！
」

　　「再說了，陛下，您不隻是靈魂高貴，您還聰明絕頂啊。
」

　　「您去嶺南這些年，遠離建康，可建康卻始終都有您的傳說。
」

　　「提純岩鹽，研制馬蹄鐵，将偏僻蠻荒的流放之地經營成了一個糧食充足、物産豐饒的大後方。
」

　　「……陛下，您不知道，您簡直就是傳奇一般的人物啊。
」

　　「許多建康的世家，提起你，都交口稱贊，一個個的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

　　當一個優秀到一定程度時，容貌、年齡、性别等等都不再是問題。

　　就像上輩子的顧卿，一直都是醜陋的。

　　可她還是憑借超強的人格魅力、超厲害的頭腦手腕，一步步登上了權力巅峰。

　　她的身邊，更是有許多名士賢臣追随。

　　他們可都不是看臉的膚淺之輩，而是真心被顧傾城的才華、性格所折服。

　　顧傾城：……小智障蠢是蠢了些，卻有個最大的優點——誠實！

　　嗯嗯，聽聽這大實話說的，顧傾城都有些相信了呢。

　　「哦，朕有這麼好？
」

　　顧傾城的語氣柔和了，表情也陰轉晴。

　　禍水吧唧一下，從「毛餅」變成了毛團，彈到了半空中。

　　它圍着顧傾城歡快的轉着，機械音裡更是帶着谄媚：「那是當然！
我家陛下最厲害、最優秀了！
」

　　顧傾城：……好吧，看在你這麼拼命拍馬屁的份兒上，這次就原諒你了。

　　顧傾城也相信了自己幼年時曾經幫助過王棄、并因此成為他心底白月光的「事實」。

　　但，這又跟王棄如今的弑君有什麼關系？

　　千萬别告訴她，王棄做這些，都是為了她！

　　顧傾城是政客，從不相信情情愛愛。

　　帝王會寵愛一個人，卻絕不會像文學家所幻想的那般「不愛江山愛美人」。

　　所謂的曆史都承認的偏愛，不過都是政治的些許點綴，當不得真。

　　至少以顧傾城本人來說，她甯肯相信王棄是真的想弑君篡位，也不相信他的瘋狂是為了一個女人。

　　顧傾城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大的魅力。

　　也不信奉「情比金堅、愛大過天」！

　　禍水：……

　　唉，遇到這麼一個清醒到近乎冷情絕愛的女皇，它也是無奈啊。

　　禍水更是深深同情着建康的那位王棄。

　　他是真的沒有忘了陛下，也是真的為了陛下而瘋狂。

　　王棄斬殺陳端的時候，禍水開啟了上帝視角，居高臨下的俯視全場。

　　它不但看到了全過程，還聽到了王棄對陳端的那番話：

　　「豎子，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如此羞辱于她？
」

　　她對他而言，是天上的月光，是天宮裡的仙子。

　　是他一輩子都要仰慕的神明。

　　陳端有福氣，得到了神明的垂青，他卻不知道珍惜。

　　背信棄義！

　　貶妻為妾！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
！

　　如此涼薄之徒，就不配活着。

　　還有王家，表面富貴錦繡，實則藏污納垢。

　　陳氏與王氏，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王棄忍無可忍。

　　他爆發了。

　　不但當衆弑君，還一舉颠覆了整個王家。

　　建康，變天了！

　　顧傾城不信什麼愛情，但她知道「渾水摸魚」的道理啊。

　　顧傾城本就想要拿下建康，如今建康大亂，顧傾城若是不趁機做些什麼，簡直就是對不起這「天時地利」。

　　「阿狼，挑選一千精兵，由你統領，充當急先鋒！
」

　　顧傾城叫來自己培養的狼兵阿狼，一番交代，阿狼稚氣未脫的臉上，帶着堅定與鋒利。

　　「是！
阿狼遵命！
」

　　阿狼應了一聲，抱拳行了一禮，便轉身退下。

　　先鋒營出動，大軍随後。

　　還有顧傾城的娘子兵，也都調動起來。

　　劍鋒所指，京城建康！

　　江陵這邊，則有顧繹、姜池等人坐鎮。

　　顧傾城親自跟随大軍，直奔建康。

　　「陛下，這就開始了？
」

　　禍水看到兵馬啟動的場景，很是激動。

　　啊啊啊，女皇陛下的霸業，就此拉開帷幕啊。

　　攻下建康，自立女帝，掌控南方，統一天下……

　　隻是想一想，禍水就有種芯潮澎湃的興奮。

　　顧傾城卻是個最能潑人涼水的人：

　　「這麼高興啊？
」

　　「那我們做個任務，慶祝一下吧？
！
」

　　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