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638章 顧繼
“少将軍,前庭沒有人!
”
“少主,中庭沒有人!
”
“少将軍,書房——”
數名親衛來來去去,向呆若木雞的一對新婚夫婦回禀着。
說到後面的時候,宇文珩都有些煩躁了,“又是沒人?
”
顧家,好絕!
好厲害!
偌大的府邸,幾十号的人,竟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人去屋空,半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
穿着甲胄的親衛正要仔細回禀,就被自家少主冷冷的怼了一句。
他停滞片刻,趕忙說道,“回禀少主,書房确實無人,但,奴找到了一封信!
”
說着,親衛雙手舉高,手掌中間橫着一個卷軸。
卷軸沒有系繩,也沒有漆封,更沒有标識,就那麼随意的卷了起來。
但,就是這麼個看似随意的玩意兒,是顧家人留下來的唯一線索。
宇文珩一把搶過,展開,一行行蒼勁有力的飛白體映入眼簾。
宇文珩一目十行,飛快的讀完。
顧幼儀也反應了過來,她看向宇文珩,眼底帶着希冀,急切的問了句,“郎君,誰的書信?
”
“可是、可是我——”的親人們?
顧幼儀确實不如顧傾城聰明,可也沒有蠢到家。
自己被抛棄了,成了家族的棄子,她還是能夠明白的。
原本以為自己陷入了困境,絕地無援,但這封留書的出現,又重新給了她希望。
阿母,還有阿父,他們不會這麼狠心!
或許都是長房的逼迫,阿父阿母他們是不得已的。
好個長房,不就是怕二房出個皇後,會壓他們一頭,他們就、就——
顧幼儀心緒紛亂,有惶恐,有怨恨,也有幻想。
她死死盯着宇文珩手裡的那卷卷軸,焦急的等着答案。
宇文珩卻沒說話,而是直接将卷軸遞給了顧幼儀。
顧幼儀趕忙拿過來,看到字迹後,她就歡喜的喊了一聲,“是我阿父的親筆手書!
”
這可是親爹,顧幼儀自然認得對方的筆迹。
且,小時候,顧幼儀也曾被顧繼抱在懷裡,被他捉着小手,學習、練字。
從小到大,顧幼儀練字時所用的字帖,就有一些是顧繼親手寫的。
因着這些緣故,顧幼儀雖然不太喜歡,可也練了一手不錯的飛白。
她對阿父的字迹太熟悉了,隻一眼就能認出來。
歡呼了一聲,顧幼儀就開始快速的讀信——
信是寫給宇文珩的。
在信中,顧繼遺憾的表示,他們到底是南朝人,雖然遠離南朝,但故土難舍。
“梁園雖好,終非吾鄉!
”
讀到了這句話,顧幼儀第一個反應就是:阿爹居然想家了?
這也太荒謬了呀。
他們來到北朝都快十年了,最初的一兩年裡那麼艱難,也沒說“想家”啊。
一家人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還成功融入了北朝的權力中心,結果,阿父他們就、就忽然想到這裡不是故園,要回家?
借口!
都是借口!
阿父他們分明就是放棄了北朝,放棄了她,這才——
意識到這一點,顧幼儀陡然生出了一股戾氣。
她的胸脯劇烈起伏,她眼底開始有了兇狠的光芒。
後頭的内容,她反倒不在意了。
什麼回歸故土,不得不骨肉相離。
還說什麼狸奴雖已出嫁,也仍是顧氏女。
将軍若是厭了、棄了,切莫傷害,隻管寫一封放妻書,将她送出将軍府,自有顧氏的人把人接走!
“咒我呢!
阿父分明就是在咒我婚姻不幸。
”
“我怎麼會遭到夫君的厭棄?
對他而言,我是珍寶,是賢内助,是運籌帷幄的軍師!
”
“……看不起我!
阿父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
”
大房不把她當回事兒也就罷了,怎麼連親生的阿父都——
是了!
親生的又如何?
該舍棄的時候,不是也利索的舍棄了!
“好!
非常好!
”
“父慈、女才孝,阿父待我如此狠心,就别怪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順了!
”
“今日你舍我一人,明日我鳳臨天下,你也不要回來找我這個女兒!
”
顧幼儀越想越氣,一張精緻的小臉,憤恨着,扭曲着。
“……泰山大人,倒是一片慈父心腸。
”
宇文珩沒有注意到新婚妻子的異常,他的思緒還在那封手書上。
顧家确實舍棄了顧幼儀。
但,顧繼對顧幼儀卻不是全然不管不顧。
他擔心一家人的突然消失會連累顧幼儀,也擔心沒了娘家,顧幼儀在夫家會日子艱難。
于是,顧繼留了這封書信。
表面上看,是給了宇文珩随時“休妻”的權利,實則則是以退為進,是一種“警告”——
顧家人雖然走了,但在北朝、在平城,顧家依然留了人手。
或許做不到攪動風雨,但護住一個顧幼儀,還是沒有問題的。
再者,顧家确實逃離了北朝,可不是在這個世界消失。
他們回到了南朝。
依着顧家能夠在北朝憑空消失的手段,不難猜出,顧家應該有了強大的助力。
他們回歸南朝,不是逃亡,而是重新回到權力中心。
有朝一日,顧氏興許還會成為南朝舉足輕重的家族。
宇文珩若是真的薄待了顧幼儀,顧家定不會放過。
當然了,這些都是“以後”。
而以後到底如何,到底何時到來,就是顧繼本人也不知道。
他的這些話,更像是“空話”,可還是表明了他,甚至是整個顧家的态度——顧幼儀不是無父無母無家族的孤兒!
欺負她之前,先考慮考慮!
這樣的憑空威脅,就目前而言,并沒有實質性的意義。
但,不可否認,剛才還覺得妻子淪為家族棄子暗暗失望的宇文珩,在看到這封手書之後,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顧家在乎顧幼儀就好啊!
哪怕隻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也總好過徹底舍棄!
顧幼儀卻不這麼想。
或者,以她的智商和心胸,她還不能意識到顧繼的這番良苦用心。
聽到宇文珩說什麼“慈父心腸”,顧幼儀就本能的抗拒、駁斥,“慈父?
哼,他可不是我的慈父!
”
“他對顧卿都比對我這個女兒好!
”
“好啊,他們不要我了,我還不要他們呢!
”
“從今往後,我與顧家就此一刀兩斷——”
顧幼儀帶着怨恨的說着,這一次,在宇文珩面前,她沒有了僞裝,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宇文珩:……狸奴應該隻是賭氣吧!
她這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嶽父的一片苦心?
宇文珩拼命這般告訴自己,但妻子扭曲的模樣、執拗的語氣,還是如同一顆種子般埋進了他的心裡。
到了某個時間,或許就會破土而出,繼而産生極大的影響。
……
通過密道,顧家主仆三四十人順利離開了平城。
城郊的山坡處,也早有第二批人馬接應。
換衣服,做了僞裝,一行人混入了商隊,開始一路向南。
“就這麼離開了?
”
馬車搖晃,蕭氏靠在車窗上,望着遠去的城池,略略有些怅惘。
到底是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也可以算是第二個故鄉了。
他們當初狼狽的逃到這裡,如今又倉皇離開。
唉,這人生啊,倒也奇妙。
如果南朝還是蕭氏的天下,蕭氏或許還不會這麼惆怅、迷茫。
若是那樣,她隻會歸心似箭。
可惜,南朝已經換了主人,她這個前朝公主,身份尴尬,處境依然艱難。
再次回歸,家已經不是自己的,反倒勾起了她心底的悲傷與憤恨。
“嗯!
阿卿都安排好了!
”
“出了平城,直奔津城,津城有港口,停靠着大船。
”
“咱們坐船去廣城,再經由廣城入嶺南。
”
顧繹卻沒有那麼的感傷。
對于他來說,北朝也好,南朝也罷,都隻是他以及顧家施展的舞台。
南朝更适合顧家的發展,那就回到南朝。
北朝的種種,在離開平城的那一刻,就被顧繹舍棄了。
他甚至已經開始籌謀,去到嶺南後,該如何幫着阿卿治理地方,穩固地盤。
多愁善感?
惆怅迷茫?
不存在!
顧繹此刻隻有激蕩的心情和彭拜的熱血。
就算想要換個話題閑聊一二,他也不會關注已經被舍棄的北朝,而是——
“也不知道謝氏醒了沒有!
”
“她若醒來,定會跟阿繼哭鬧!
”
對于顧家來說,謝氏已經像個攪屎棍了。
可他們又必須把人帶走。
沒辦法,越是這樣不安定的因素,就越要控制在自己手裡。
謝氏不是顧幼儀,不是說舍棄就能舍棄的。
謝氏是顧繼的發妻,為顧繼生育了好幾個孩子。
哪怕顧繼寫了放妻書,将她留在北朝,也會給顧家帶來麻煩。
顧繼必須要為孩子們考慮。
夫妻關系可以斷,但母子親情呢?
隻要謝氏不改嫁,她就依然是孩子的母親。
有人若是利用她生事,最後丢臉、受傷害的都是二房的幾個孩子!
“……你醒了?
”
“我們已經離開平城了,你若是不甘心,待我們登上大船,我可以把你送回平城。
”
“隻是,在這之前,我會給你放妻書,而你呢,也要寫下與兒女們的斷親書。
”
坐在馬車上,看到謝氏悠悠轉醒,顧繼沒有客氣,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謝氏:……
原本還想哭鬧一番,抓着顧繼的衣襟罵他混賬、沒良心。
但,顧繼的一番話,讓她徹底啞了火。
呃,她确實偏心女兒,可她從未想過與夫君和離,與其他兒女斷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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