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東西看上去全無章法,跟撒菜籽似得,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看似随意,但那幾個東西十分精準的落在了幾個奇門遁甲的位置上,那個畫皮鬼還想沖呢,卻跟程星河老舅似得,釘在了原地,動彈不了了。
蘇尋的陣法。
程星河一下激動了起來:“哎呀,真是天不滅我姓程的——洞仔你還真靠譜。
”
說着就拿着那個桌子腿指着我:“你學着點。
”
蘇尋颀長的身材背對着我,也看不清他臉上表情,隻聽他答道:“也不全是……要不是這個東西被他亂了心智,我這點陣法困不住她。
”
說着回頭看着我和程星河,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這才是說道:“我剛才……”
我知道,他沒看護好了程星河,心裡過意不去。
不過他生性愛面子,我連忙說道:“洞仔,還真多虧了你剛才放水,讓這個畫皮的把程星河給抓去了,不然還真找不到她的蹤迹,你算是立了功了。
”
蘇尋剛才還難受呢,一聽這話,愣了一下,不過,他雖然沒常識,但是并不傻,也知道我是不想讓他心裡自責,露出了很感激的眼神。
啞巴蘭也過來拍蘇尋肩膀:“原來如此,你還真有點機智。
”
蘇尋這才高興了起來。
程星河一聽就氣的橫蹦:“好哇七星,合着你拿老子當餌料呢?
”
我擺了擺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常識。
”
程星河在一邊破口大罵,我也沒搭理他,而是把啞巴蘭手裡的火光拿過來舉高了,照向了那個畫皮鬼的臉。
那個畫皮鬼渾身的“皮膚”已經完全燒爛,裡面的皮膚——我皺起了眉頭,卧槽,這是怎麼弄出來的?
交錯縱橫,粗糙猙獰,像是被利刃一刀一刀的劃過。
而她接觸到了我的視線,眼裡滿是憎惡,像是恨不得上來活撕了我。
程星河也看出來了,在一邊品頭論足,說活像是蘋果派,啞巴蘭則不以為然,說最多是發黴了的蘋果派。
蘇尋在山上沒吃過蘋果派,也不知道他們倆說的是個啥,轉臉就問我:“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來路?
身上的陰氣……”
對,身上的陰氣,到了鬼仙的程度。
現在她的臉已經完全毀壞了,看鬼相可不容易——雖然現在沒法運用水天王的神氣,但是天階行氣還是可以用的。
把那股子氣引到了眼睛上,我就仔細看了看這個畫皮鬼的面相,這一瞅也是皺起了眉頭,我算是第一次見到,還真是個鬼仙啊!
什麼叫鬼仙呢?
這是一種橫死的人怨氣不散,沒人能制服的了,索性把她供起來,跟她供奉祈願。
這東西是非常稀罕的,老頭兒都沒見過幾次,說這玩意兒出現的幾率比彩票還低。
我看我也是時候去買彩票了。
她的眉骨其實看不太清楚了,但是看得出來,中間斷裂,是橫死的。
程星河一聽,忍不住就問道:“你是個鬼仙,那就老老實實的修行啊,萬一你修成正果呢?
出來吃人算是怎麼回事?
”
那個畫皮鬼咬了咬牙,這才答道:“我吃男人,天經地義!
”
我也點了點頭:“她恨男人啊——是男人把她一輩子毀了。
”
畫皮鬼看了我一眼,像是沒想到我為什麼說出這話來,怔了一下。
這個東西生前,是被淩虐而死的。
死後也不得安甯,算是永世不得超生。
我接着就問道:“你現在就說一說,你為什麼要吃帶傷的男人?
”
這個東西怨氣沖天,肯定早就想把冤屈說出來了。
果然,一聽了我這話,她死死的盯着我:“我立下誓言,他們該吃……”
原來以前,這個畫皮鬼是個活人。
還是個非常美貌的姑娘,已經跟青梅竹馬的小郎君定了婚期,眼看幸福美滿的一生就要展開了。
當時,她就住在白虎局這附近,家裡開了個茶館。
她從小愛美,有天早起上鎮子上買頭花的時候,在路口遇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那個人受了一身的重傷,她心善,就把那個人帶到了家裡救治。
可沒想到,那個人算是人面獸心,傷口好了之後,不但沒知恩圖報,反而見色起意,把她給糟蹋了。
她家裡人知道了之後,就要找這個人拼命,誰知道這個人是個亡命之徒——當初就是從差役那逃出來的。
這下子,那人把她家裡人全弄死了。
她眼睜睜的看着最親近的人死絕了,怨恨可想而知,而那個人接着就說道,這些人,可都是你害死的——你要是不救我,他們會死嗎?
她拼了命想對這個人報仇,可她根本沒有這個能耐。
那人還說,她要不是為了這張臉,天天花枝招展,怎麼就會落到這麼個後果?
怪誰,怪她賤!
那人要逃走的時候,怕留下線索,存心要把這事兒做成個無頭公案,就把她的臉劃花,其餘也弄的支離破碎,免得被人認出來,跟她父兄的屍體,掩埋在了房子後面,外人隻以為這個茶館不開了。
她未婚夫要找她,可街坊四鄰說,人家那麼漂亮,沒準是攀上其他高枝兒了——漂亮的女人,有幾個踏實的?
她的魂魄沒法沉冤昭雪,安息不了,怨恨那個人,也怨恨自己——為什麼偏偏救了那麼個人?
為什麼那麼愛漂亮?
這這事兒也沒人能回答,誰知道是個什麼冤孽?
當然了,要是埋在别處,這還真就成了無頭公案了,可埋葬她的這個地方,正是白虎局。
這地方主兇,主殺,她跟家裡人的血肉融在了一起,成了一個畸形的大兇之物。
她怨氣越來越大,想找那個受傷的人報仇。
可她離不開這裡。
有一天晚上,她見到了一個受傷的男人要殺一個女人,說那女人偷漢子,害的自己當王八不說,去找奸夫,還被奸夫給揍了,咽不下這口氣。
那女人苦苦哀求,可男人不做理會,她忽然想起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
那個人,也是個受傷的男人。
于是她第一次吃到了那種肉。
那個挨打的女人哪兒見過這個陣仗,吓的魂不附體,逃跑了。
她這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了那個可怕的模樣。
沒有女人不珍惜容貌,她的怨氣更大了。
可是過了幾天,那個逃走的女人跑到了這裡來燒香,說感謝她救了她的命,還跟她叫血娘娘。
她沒有人樣,一身血。
這件事兒傳開了,很多的本地女人跑到了這裡來給她上香,求她保佑——自己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喝酒了就揍自己,還有人說老公是個賭徒,為了耍錢要把自己賣窯子裡,都希望血娘娘開恩,能把自己的那個男人也吃了。
要是達成心願,願意香火供奉。
人的信仰是非常厲害的東西,信仰甚至能催生出神靈來,她得到了香火,力量也越來越壯大。
于是她開始吃人——吃受傷的男人。
這就是鬼仙形成的曆程——分明是個邪祟,可偏偏得到了人的香火,而這香火也不正,是為了自己的欲望,求她害人。
而那些信徒一開始給她塑了像,本來是塑了一個怪物,但是她不滿意,幾次把神像推倒,有一個聰明的,連忙找了畫匠,在她神像上挂了一副美人圖。
她這才高興了起來。
後來時代變遷,那個血娘娘廟早就沒有了,她也沉寂了很長時間,終于,這地方又來了人。
上一個旅館的老闆娘,燒香祈求生意能興隆,把她喚醒了。
她保佑了生意興隆,作為交換,她就要這裡的活人做補償。
可老闆娘一家發現了她的存在,吓的要走,可她不想再沉寂了。
她已經忘了當初的初衷,隻記得,自己恨受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