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想問問白藿香這怎麼回事,潇湘一隻手就擱在了我額角上。
這一瞬,劇痛猛然炸起,隐隐約約像是聽見了一個十分缥缈的聲音:“睡吧。
”
是潇湘,還是白藿香?
劇痛讓腦子極亂,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下一秒,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睜開眼睛,四周圍都是水。
這水極為清透。
我整個身體浸泡在了裡面,極為舒服。
但是不長時間之後,身上就開始發癢,像是長出了很多東西。
一開始是癢,後來是劇痛。
好像從身體裡冒出來的,是一片一片的利刃。
擡起手來,我的心猛然一沉。
我的手,變成了一個怪物的利爪。
我張口想說話,可是嘴裡發出的,是一聲怪物才能發出的吼叫。
“咻”的一聲破風聲,數不清的箭簇,火石對着我投射了過來。
“打死它!
”
“打死它!
”
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哪一點,對不起你們?
那些攻勢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
我翻身要起來,可一個鎖鍊死死的勒住了我的脖子,往下一拽。
脖子上劇痛,鱗片嘩啦啦落了滿地。
窒息感襲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勃然大怒,猛一掙紮,山川湖水,都為之變色。
“看——怪物就是怪物!
它還要害人!
”
我不是怪物……
我想說出來,可是,我不是怪物,是什麼?
我想不起來了。
“啪!
”
一聲巨響響了起來,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是個很陌生的天花闆。
哪裡?
面前有個落地窗,陽光斜照,天很藍,外面一棵很漂亮的桃樹,是粉紅豔豔的大桃子。
但是一整條樹枝落下,紅的白的碎在了地上,看上去十分可惜。
“你個沙雕,全讓你砸壞了,這玩意兒嬌弱,是水蜜桃,不是核桃!
”
程星河騎在了啞巴蘭背上,小心翼翼手摘:“不是,你下盤穩一點——你是不是在腦血栓康複俱樂部進修過?
”
啞巴蘭不幹了:“你扛,我摘!
”
“那不行——你這腦子,就應該在底下接接地氣。
”
遠處,蘇尋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擺弄什麼,是個小盒。
對了,他已經把碧水砗磲盒拿到了手了。
他們臉上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膠布,但是氣色都不錯,還跟平時一樣雞賊。
天氣真不錯,空氣裡有枝葉的香氣。
我想笑,可是臉上肌肉,一陣劇痛。
一擡頭,吓了一大跳,一個大蛾子正摟着我,眼睛深情款款,如同對待最後的晚餐。
老婆蛾。
“你醒了?
”
一直發涼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熟悉的空靈香氣。
潇湘。
我高興了起來,潇湘對我一笑。
有這一笑,什麼都值。
“别動。
”另一側,是白藿香的聲音:“想做什麼,我替你弄。
”
她站在一邊,周圍是各種,眼圈子黑的跟熊貓一樣,一看這幾天,顯然又熬夜了。
白藿香的聲音冷冷的,簡直像是極力要拉遠彼此的關系,可我聽得出來,她還是關心。
潇湘擡眼看了白藿香一下,眼波流轉:“這一陣子,可多虧你這個朋友了。
”
我卻想起來了之前,潇湘還栖息在潛龍指裡的時候,我多看一個女人一眼,她就要給我手指頭來一下的時候了。
上次遇上杜蘅芷,她似乎也暴怒無比,但是,唯獨對白藿香,好像特别不一樣。
她甚至說過,回來之後,要謝謝白藿香。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白藿香卻并不想多說,隻是盡量冷漠的答道:“醫者父母心,分内之事,咳咳……”
結果話沒說完,她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回身就用手帕捂住了嘴。
對了,她之前在須彌川出來,遇上了河洛,把水母皮讓給程星河他們,把藥草帕子讓給了我,是我們之中,吸入邪瘴氣最多的一個。
我心裡倏然一緊,白藿香觸碰到了我的視線,耳朵一紅:“不用多問我,死不了。
”
說着,跟躲避什麼似得,抱着個藥盆就出去了:“我——不打擾你們了。
”
潇湘也沒多看她,轉臉看着我:“要水嗎?
”
白藿香一隻腳已經邁出了門檻,但一聽這話,兜轉了回來:“我來。
”
說着,轉身就從藥罐取水,兌了熱水,點了一點東西,到了我面前,習慣性要喂到嘴邊,但是最後一秒手一顫,跟反應過來什麼似得,轉手遞給了潇湘:“也不是為别的——他的身體,現在不能熱也不能冷,内裡要有順氣補血的,不好調。
”
她怕潇湘照顧不好我。
潇湘接過來,點了點頭,白藿香再次出去,她才低低的說道:“她對你很上心……”
結果話沒說完,白藿香又回過頭,别扭的說道:“水喝的,不能多也不能少,他渴也不能添,不然影響老婆蛾織造身體……”
我第一次聽見,她說這麼多話,也第一次聽見,她聲音裡有慌。
我想說謝謝——可是我們之間說謝謝,以她驕傲敏感的性格,怕倒是覺得我故意客套疏遠。
我應該說點什麼的,可想了半天,發現是我想多了——嘴疼,喉嚨痛,根本說不出來。
潇湘點了點頭,白藿香咬了一下下唇,似乎也覺出自己說的太多了,加快腳步出去了。
“正氣水,你來的正好!
”
程星河看見她出去,立馬丢給她一個大桃:“樹梢上最好的,給你!
”
白藿香伸手,沒接住,桃子摔爛了。
她接不住,是因為分心想别的。
“哎呀可惜。
早知道我吃了。
”
“早知道,早知道——”白藿香終于來了脾氣:“不知道什麼叫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
程星河一愣,敢怒不敢言跟啞巴蘭吐槽:“不是,你姐吃槍藥了?
這話什麼意思?
”
啞巴蘭煞有介事的說道:“也可能是你撞槍口上了。
”
潇湘盯着程星河他們,微微一笑:“你這些朋友,都很有意思。
”
我也想笑,可這個時候,又一個身影進來了:“爹!
爹你别睡了,太陽照屁股了!
”
赤玲。
恍然大悟,難怪呢,我是到了龍氣地了。
原來我們自從須彌川出來,因為屠神令,雖然一開始的屠神使者被九幽魄給吞了,但還有屠神使者從别處趕來,收拾了那個爛攤子。
我們要是回商店街,老頭兒他們也得被連累,程星河拍闆,就上龍氣地來了,這地方,是蘇尋能設的最高的藏——雖然未必能擋一輩子,但擋一陣子也還是可以的。
那這樣,潇湘重奪水神之位,恐怕又有難度——她不是被上頭承認的水神。
“那現在,怎麼辦?
”
總不能在這裡躲一輩子。
潇湘答道:“你放心,我有打算,隻不過,這一次來追殺的屠神使者裡,有一個很麻煩的人物,上一次,我就吃過他的苦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