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河也聽愣了:“活活餓死,這些人家,家裡都沒吃的?
”
小女孩搖搖頭,說了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有東西,也不給老頭老太太吃咯!
”
白藿香都忍不住了:“為什麼?
”
小女孩兒一邊玩兒自己的辮子稍,一邊答道:“你們不是大人麼,為莫子傻的很哩,當然是不讓老頭兒老太太,活的太長咯。
”
這話她說的輕輕松松,可叫我們來聽,簡直無法理解。
在漢族來說,那是百善孝為先,哪怕是物資短缺的年代,有食物,也是要先給老人吃的。
三舅姥爺說,以前挨餓的年代,有一個寡婦,上有老婆婆,下有小兒子,可口糧不夠吃,她就存着口糧,給了老婆婆,給小兒子和自己吃觀音土,結果婆婆熬出來,小兒子餓死了。
那婆婆知道了之後,大罵兒媳婦不賢惠,說自己一把老骨頭,随時也就死了,小孫子是唯一的後代,為了一個老婆子,讓這家人絕後,她自己不孝,還陷婆婆于不義,她如何下地見祖宗呢?
接着老婆婆就把四鄰八家一起叫來,聲讨兒媳婦如何愚蠢,自己則凜然撞牆自殺。
大家也都說兒媳婦不是人,好狠一顆心,克死老公,餓死兒子,害死婆婆,那兒媳婦沒辦法,隻好也投了井。
事後,村裡人倒是說婆婆賢惠,還給婆婆立了牌坊,兒媳婦落了個愚孝,娘家人都不收斂她,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故事聽得人背後發涼——要是她餓死婆婆,養活兒子,我看好處也同樣落不到她身上。
不過憑着這個故事,也知道我們曆來是要尊老愛幼的,烏鴉還知道反哺呢,把生自己養自己的老父母餓死算是怎麼回事?
而這個時候,小女孩兒他媽掀開簾子進來了,抱着好幾樣小菜擱在了桌子上,十分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們家最近也在準備祭祀,好東西不多咯,先生們将就下咯。
”
看得出來這個婦女日子過得精緻,小菜不多,但都裝的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擺好了飯,我忍不住就問道:“你們這裡的人,為什麼不給老人吃飯?
”
一聽我問這個,小女孩兒他媽臉色頓時就變了,連忙看向了小女孩兒,說道:“講了多少次,不該講的莫要那麼多話莫!
”
小女孩兒挺委屈的指着我們:“就是他們讓我說的咯。
”
我也讓她别怪小女孩兒,既然這事兒交給我們,我們自然是要問清楚的——萬一線索就在這裡呢!
小女孩兒他媽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說是可以說,莫要告訴他們,是我說的咯。
”
我們答應了下來,小女孩兒他媽這才說道,不給老人飯,本來就是這裡的習俗,免得老人偷壽。
偷壽?
原來這個村子,以前出過一個老人精的事兒。
說是當年有一個老太太,活到八十多歲,一直很硬朗,膝下子孫滿堂,但說也怪,她家族裡的人卻并沒有一個長命。
有一年老太太得了大病,眼瞅不行了,可她熬過來,她那六十多的兒子卻死了。
十多年後,她又是一場大病,她又熬過來,可她那四十來歲的孫子卻死了。
家裡接連死了倆人之後,老太太卻精神矍铄——甚至白頭發根兒,長出了新的黑頭發,越活越年輕。
他們村裡的人都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終于,她又一個孫子的葬禮上——當時老太太已經一百多歲了,守靈的開始議論起來,孫媳婦忽然就說道,這個孫子死之前,夢見過他奶奶。
在夢裡,他奶奶管他要錢花,他恪守孝道,說當然可以了,一掏兜,發現兜裡有好幾十塊錢,就全給他奶奶了,他奶奶很開心就收下了,結果他奶奶病好了,這孫子反而死了。
一聽這話,老太太守寡多年的兒媳婦也一拍大腿。
說老太太兒子臨死之前,也做過一模一樣的夢。
這家人知道有蹊跷,就告訴家裡的人,再夢見奶奶,千萬莫要在夢裡給她錢。
過了一陣子,那老太太已經快一百二十歲了,又一天卧床不起。
那天族裡的男人做夢,全夢見了老太太要錢,可他們捂着褲兜,都不肯給,就一個孫子沒忍住,給了老太太一個硬币。
結果老太太在夢裡就點了點頭,說看來熬不過這個關口了。
第二天,老太太就張羅着族裡給自己弄些喪事兒需要的東西,家裡人照做,一個月之後,老太太死了,在夢裡給了一個硬币的孫子大病一場,倒是活下來了。
有懂行的,說老太太活了那麼久,已經活成了老人精,要是能熬過一百五十歲,就真的修成正果,成為老妖婆了,從此以後,村裡人都怕自己的命被老人給偷了去,隻要有活到了八十歲以上的,心照不宣,都扔到了小屋裡等死——防止老人偷了後代的壽。
據說有個老頭兒八十出頭,還能下地幹活,天天拼命種莊稼,就是怕家裡人把他扔小屋裡。
可他越健壯,家裡人也就越擔心他這些壽是偷來的,影響子孫後代,到了給他下了點安眠藥扔到了房後頭,半個村的人都能聽見老頭兒哀嚎:“我還能幹活呢,放我出來吧!
我餓啊!
我餓啊!
”
可哪兒有人敢做點什麼呢?
老頭兒活下去,這家人後代不就要短命了嗎?
嚎叫了一段時間,沒聲音了,老頭兒兒子就過去搬屍體——據看見的說,老頭兒本來挺健壯的人,餓的瘦成了一把骨頭,胳膊都沒有麥杆子粗。
而老人死的越慘,這家兒女喪事辦的就越大,生怕背上個不孝的污名,家裡要是沒金子,兒媳婦融了耳環頭面,也得給做好了鎮口金,該有的,一樣不能少,不然被村裡笑話。
這些年來,這裡都是這個規矩——喪事辦體面了就行,管你是怎麼死的。
程星河都聽傻了:“個個這麼做——沒想到自己也有老的一天?
”
那婦女歎了口氣搖搖頭:“家家都這樣,有麼子辦法,親兒子若是舍不得丢小屋裡,侄子外甥也是要來管的——怕老人歲數大了,連累自己,偷自己的壽。
所以村裡人嘛,隻求天求地,讓自己莫要活過八十,成了老人精咯。
”
白藿香平時冷慣了,都忍不住說道:“這不是謀殺嗎?
”
這地方是深山,常年跟外面不通,哪兒有這麼多的說辭。
而現在鬧出了老人回來吃東西的事兒,他們還不往自己餓死老人那方面想,還把事情推給葬禮不夠體面上,這是何等的讓人不寒而栗。
程星河就瞅着我:“七星,你說,這是不是餓死鬼伸冤呢?
”
人要是這麼被餓死,當然是有怨氣的,隻是有一點比較奇怪,真要是這樣的話,鬧鬼,詐屍,都可以理解,但單單墳刨開,少個頭蓋骨算是怎麼回事?
加上這個鳳嘯九天的風水,我隐隐覺得,事情并沒有這麼簡單。
于是我就跟那個婦女說,一會兒吃完了飯,帶我們上墳地去看看。
婦女連忙答應了下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小黑無常還是個冷笑,小白無常隻顧着吃。
吃完了飯,一錯眼無常兄弟就不見了,估計是單獨行動去找寶貝了。
等我們到了墳地,程星河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地方是被轟炸過吧?
”
隻見那一大片墳地都被刨的七零八落,隻剩下了一個個的土坑——這倒是可以想象,本地人都把棺材弄家裡去重新辦喪事了。
有一個墳是個老絕戶的,死了也沒人理,棺材破敗的丢在了一邊,還保持着被刨的時候那個模樣。
我過去一看,心裡頓時門兒清——這個墳,果然不是死人從裡面鑽出來的,而是被人從外面刨開的。
而那個痕迹——不是人手挖的,更不是鐵鍬挖的,模樣很怪,邊緣有點像是梅花瓣。
到底是誰刨了棺材,取了頭骨,那些老人又是怎麼回來吃東西的?
這會兒天已經慢慢的黑了下來,婦女開始有點緊張了:“那些個老頭老太太,又要來吃東西咯!
”
既然這樣,我說那咱們就回村吧,我看看那些老頭兒老太太,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