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大先生顯然有幾分不滿,卻被榮大先生給攔住了:“反正還能多活一陣子——徒弟還能再找。
”
枯大先生很不高興的甩開了榮大先生:“徒弟不是桌椅闆凳,是人。
”
是人,就有情,哪怕枯大先生這種人。
我看了葉大人一眼,他們自然也是要來找我算賬的,可出乎意料之外,我倒是沒從他身上,感覺到當初謝長生身上那種戾氣。
他對我的态度,比齊雁和還捉摸不定。
說起來,齊雁和呢?
自從進了真龍穴,事情一樁接着一樁,讓人覺得疲于奔命,很多重要的事情,都還來不及梳理消化。
蔔老人帶着我到了一邊,低聲說道:“我知道,李先生這些年了,受了許多的委屈,已經到了該清賬的時候,先恭喜李先生。
”
我早就看出來了:“得多謝蔔先生。
”
蔔先生揚起眉頭,還是一副狡黠的樣子:“謝從何來?
”
“狐狸尾巴。
”
蔔先生一笑,并不意外:“原來李先生早就覺出來了。
”
沒錯,一開始,從靈魁那裡拿到了狐狸尾巴,榮老人就交給了我。
當時榮老人隻是拿着這個真龍轉世的身體來“寄存”,保證狐狸尾巴有一個安全的着落,當時他是請示了蔔老人之後,才這麼決定的,自然是蔔老人的意思。
而我之前靠着狐狸尾巴救了幾次命,算不過來,單說這一次——那個幕後黑手,跟陰間主人借來了九玄重釘,是能鎖住龍氣的,要不是有狐狸尾巴上的妖氣,我什麼結靈術也用不出來。
更何況,就因為有了狐狸尾巴和萬行乾坤,才能在關鍵時刻叫出了九尾狐。
蔔老人明面上,鎮壓了九尾狐,其實暗地裡,已經安排好了怎麼放九尾狐自由了。
一開始,他就安排好了事情的走向。
我低聲說道:“佩服。
”
蔔老人一笑:“不不不,可不能算是我安排的,你知道我的能力——我這隻不過,是順應天意。
”
蔔老人,能預知一切。
我吸了口氣,看向了蔔老人:“我心裡都明白——多謝。
”
這件事兒,隻能意會,不能言傳,越是能看穿未來的,越不能洩露天機,千眼玄武就是一個例子,蔔老人有這種本領,也絕不可能輕易使用,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找你,可不為了你謝我,”蔔老人眯着眼睛。
“我知道,”我答道:“您是真正的,為了三界衆生。
”
他做這一切,應該就是為了防止祟真的洩露出來,就因為我和幕後黑手的相争,導緻三界重新水深火熱。
不愧是三清老人,不愧是天師府。
蔔老人一笑,轉而跟想起來了什麼似得:“不用我說,李先生也知道,現如今李先生已經把該走的路,都走了一遍,大概隻剩下最後一步了,這一步,李先生萬萬小心,我隻能送李先生四個字,喜木,忌水。
”
我點了點頭:“記住了。
”
其實,我想問蔔老人的有很多——我三舅姥爺還有救嗎?
那個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我和潇湘河洛之間,到底是什麼恩怨,當初螭龍頂罪,沙漠墜龍,又是為了什麼?
可我心裡清楚,這些事情,隻能我自己找——問蔔老人,隻會把他也纏裹進了這個因果之中。
這對一個一心挂在三界平安上的老人來說,太不公了。
橫豎,這是最後一步了。
蔔老人轉臉看着真龍穴,歎息了一聲:“可惜了。
”
是啊,這個地方當初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那麼多人的人生,埋葬了那麼多的恩恩怨怨。
如今,龍棺已經整個坍塌,這地方,接近一片廢墟。
這個升天的階梯,終究是折斷了。
不過,一陣風不知道從哪裡灌入,把衣服和頭發全部吹起,我吸了口氣,四相局終究發揮了功效,三界依然還是平安的,景朝國君,這麼大的力氣,沒有白費。
剩下的那些秘密……我轉過了臉,看到了藏在暗處的江瘸子。
他這一次,終于不打算走了,他自己也知道,欠我一個交代。
蔔老人接着說道:“能攔住你的,已經不多了,隻不過,你身上牽涉的因果,實在過于巨大,剩下幾步,更是危機重重,祝你此去,凱旋而歸。
”
“謝謝。
”
一切皆為天命,失去,獲取,也全是天命。
葉大人咳嗽了一聲:“李先生,話說的夠多了,讓我們這麼多人等着,也不大好。
”
而這個時候,程星河摸出了一個東西,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見過這個嗎?
”
葉大人看向了程星河手裡,鏡片後的眼睛瞬間一亮:“這是——所謂的遊戲機?
”
程星河那個不知道幾手的舊貨。
啊,對了,聽說葉大人,最喜歡人間的東西。
“你要是這一次放七星一馬,這玩意兒我送給你,”程星河擺了擺:“這是我們人類智慧的最高結晶,多少人,有了這個,神仙都不換。
”
啞巴蘭也湊了過來,一聽這個露出滿臉問号:“你管這個叫人類智慧最高結晶……”
話沒說完,腦袋就被程星河推開了。
葉大人眼睛一亮,可後頭的仙官伸手就拉他:“葉大人,咱們九重監,可有九重監的職責,您可别跟前幾次一樣……”
葉大人眼裡的光一熄,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舊事莫重提,咱們的規矩,我還是懂的。
”
可說是這麼說,他耳朵微微一動,也在聽遊戲機裡超級瑪麗頂蘑菇的聲音,顯然極感興趣。
但一看我過來,立刻擺正了臉色,閑适的看着我:“這一次的事情,咱們得好好細算……”
結果剛說到了這裡,有人來報信兒:“有一位姓李的城隍來了,說是有要事求見。
”
葉大人一皺眉頭:“該不會是——三腳鳥那個?
”
“還能有誰呢!
”
“他也摻和進來了……”葉大人想了想:“先見見他。
”
姓李的——我忽然想起來了,李茂昌是說過,江夫人那個家族叫窺天神測,出了一個首席天師,還出過一個大城隍。
我因為割舍不掉的血緣關系,也被他們認成是家族成員,不過,那兩位李家傑出人才,輩分貌似比我還低。
這個時候,一個天階冷笑了一聲:“我們老闆出馬,事情妥了。
”
老闆——說話的,就是那個未曾謀面的北派大先生。
這個大先生不笑還好,一笑起來,滿口的鋸齒牙,看上去森森可怖。
“老王,可多謝你了,”池老怪物也來了精神:“這個救兵,是你搬來的?
”
“那是自然。
”被稱為老王的北派大先生答道:“不過,我們老闆,早就知道這件事兒了——都是親戚嘛。
”
我則趁着這個機會,看向了在場的人,尤其——是老頭兒。
老頭兒被安置在了一個闆子上,表情還是跟在貴妃榻上沒區别,似乎下一秒還能哼唱出個“壘起七星竈,銅壺煮三江”。
心裡猛然一痛。
蘇尋和啞巴蘭渾身是傷,但蹲在一起,猶如一對看門石獸,笑的倒是挺燦爛的。
杜蘅芷還沒醒過來,許多熟悉的人,都還躺在地上。
“門主。
”師父蹲在一邊,也在抽煙,對我擺了擺手:“大家都沒什麼大事兒,你且放心。
”
可師父一張嘴,我心裡也是一沉。
他嘴裡,掉了兩個門牙,說話開始漏風,一條胳膊垂下去,顯然是折了。
那麼惜命的師父……
老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過,生人氣還在。
師父奔着老頭兒所在的位置點了點頭:“快過去吧——那一位,可等了你挺長時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