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教授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
大廳有個小包廂,趙老教授進來,就把褲管撩起來了。
看清楚了,我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他的腿上,有六道淤痕。
程星河正在吃旺旺吸得凍,一看這個,不由自主就把吸管從嘴邊給挪開了,喃喃說道:“鬼抓腳?
”
沒錯,就是鬼抓腳。
上面全是戾氣和兇煞氣。
所謂的鬼抓腳,其實很常見,有的人到了池塘邊,忽然就覺出水底下有手拉自己,運氣好的被人搭救上來,運氣不好的被拽下去,不管是活人死人,遇上這種情況,都會留下這種痕迹。
有東西,要你死。
不過,這絕對不是一般的鬼抓腳。
一般的鬼抓腳就是行兇,你要是跑了,水裡的東西拿你也沒法子,用艾草泡水洗一洗,再用柚子葉打一打,人就沒事了。
但是趙老教授這個特别嚴重——煞氣已經滲透到了經絡裡,不能行走,就是因為這玩意兒。
“遇上您,可真是太好了!
”
一個小元寶手徒弟興沖沖的說道:“我們給老師用了各種法子都不管用,您肯定能給治好了,是不是?
”
他們這一行,淨跟死人的東西打交道,很多規矩和破解方法也是懂的,趙老教授幹了一輩子,什麼不知道?
顯然那些普通法子沒用。
仔細一看趙老教授的眼白,得了,眼白上也有了一道黑痕,有東西纏上他了。
“先跟我說說,這東西怎麼來的?
”
程星河壓住了我的手:“且慢。
”
我心裡一沉,他的二郎眼是看出什麼來了?
隻見他對一個元寶手擺了擺手:“小哥,你先要個八珍拼盤,咱們邊吃邊說。
”
那個小元寶手一開始也緊張起來,聽見這個吩咐,滿頭黑線,不過攝于我的面子,二話沒說掉頭就出去了。
趙老教授這才給我們講述了起來。
他本來就是研究景朝的權威,聽了水神島的傳聞,看見了水神島上流傳出來的東西,哪兒還坐得住,馬不停蹄就來了——就是他下的定論,這跟神秘的景朝,肯定有關系。
景朝國君當年作死,不就死在非要癡心妄想,封自己為神君,娶水神上嗎?
弄不好,把這個東西研究出來,他就能破解景朝湮滅之謎了。
來了之後,也不顧阻礙,上船去尋找那片海域。
找是找到了,不過,看到了一個怪東西。
那天晚上,到了水神島的水域,漁民向導說什麼不肯往裡引了,這個時候,有徒弟說看見東西了,他過去,就看見水底下一片璀璨——像是有許多東西冒出來了。
簡直,像是個水下文明!
向導跪下就拜,說這是羅刹海市——水下的神仙出來做買賣了。
神仙還做買賣?
趙老教授别提多高興了,就要下去看看,可有個徒弟說他歲數大,太危險,自己下去了。
結果一直沒上來,趙老教授一害怕,自己下去拉徒弟。
果然,徒弟被什麼東西給纏住了,他把徒弟托上去,冷不丁自己的腳就沉了一下——底下有東西,拉住了他的腳。
隐隐約約,似乎他還聽到了什麼聲音:“把我們的東西,還回來……”
這一驚非同小可,幸虧船上人多,把趙老教授給拉上去了,同時他們也覺出來,似乎水下伸出了許多手,要把他們的船給拉下去,這一下,他們開足馬力沖了出來,才把那些東西給甩掉。
可趙老教授的腳出了問題,說什麼也走不了了。
而且,那東西要說是個手印子吧,竟然是六道!
斷然不是常人——難不成,水下人個個長着六指?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們隻能再一次上那片水域,嘗試找到解決辦法,可再也不敢靠近了。
今天又是無功而返,正上愁呢,碰上了我,可算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了。
我點了點頭:“明天正好我也去,咱們一起——你們在外面等着我,我下那片水域去看看。
”
“水域?
”可趙老教授立刻說道:“那可是在是太危險了!
”
“要找真相,怕什麼危險。
”我答道:“早有心理準備。
”
趙老教授還有些過意不去,怕連累了我,我再三申明,哪怕趙老教授不來,我肯定也會進去,他才勉強同意。
趙老教授能一起去,就更好了,很多我想不起來的東西,說不定,靠着線索,能讓他這個景朝百事通幫忙給看出來。
蛤蟆鏡一直在外頭等着我,不過顯然也偷聽到了一二,蛤蟆鏡下的臉,也是陰晴不定。
我趁機說道:“你也摸清楚怎麼回事了——我勸你還是在岸上等着吧。
”
“那不行!
”沒想到,蛤蟆鏡反而激動了起來:“越危險,我越興奮,不瞞你說,我巴不得現在就去見見世面!
不過……”
他壓低了聲音:“不光本地人,二妹娃也把那個水文先生當成了神仙,今天就是不肯去。
”
“說好了明天,就明天。
”我答道:“明天黃道吉日,百無禁忌,出海大利。
”
兩下裡一商量,蛤蟆鏡的一個快船,趙老爺子的一艘快船集結起來,互相是個照應,明天淩晨五點就出海。
安排的差不多了,一轉臉,看見江采菱蹲在了檐角下面,跟個石獅子似得,我問她等什麼呢?
她往天上一揚下巴,眯着眼睛:“看看那個水文先生,到底是不是龍王爺。
”
我這才注意到,已經六點二十八分了。
水文先生說,下午六點半,必定起水。
可現在擡起頭,天上還是很晴朗。
江采菱幸災樂禍:“我就不信,他一個肉眼凡胎,還真能……”
話音未落,一個東西啪的一下,就砸到了她腦門上。
她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我也擡起頭,頓時也愣住了。
那是——雨水!
頭頂上,以極快的速度,滾過了一層雲!
轉過臉,現在,是二十九分。
那一層雲來勢極快,簡直跟沙漠裡的黑風暴一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給你留,身邊的竹簾子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就是一陣烈風。
烈風一起,頭頂上嘩啦啦就開始往下墜雨點子,我們躲進了門廳裡,回頭越過海景落地窗,我們看到,剛才還平靜如鏡的海面上,瞬間就起了波濤。
秒針,正指在了六點三十分上!
我吸了口涼氣——這世上,還真有活龍王爺?
江采菱就更别提了,跑到了落地窗前面就往外看,大雨被風卷着,瓢潑而至,玻璃跟讓水槍滋了一樣,一片模糊。
樓上一陣咳嗽聲,是水文先生慢吞吞的走過去了。
要是能得到這樣的向導——這一趟路,十拿九穩。
我剛要轉身,程星河已經擋在我後頭了。
“好狗不擋道。
”
“你大爺不擋道,”程星河叼着辣條,跟小馬哥叼厭倦似得,眯着眼睛往樓上使了個眼色:“我知道,你想請老龍王爺,你爹還不知道你?
早去問了,可老頭子說,他是水文先生,隻管看天,這輩子不下水。
”
“為什麼?
”
“說是以前有先生給他蔔算過——看天保平安,下水離人間。
”
“這麼嚴重?
”
剛才沒來得及自己看看他的氣色。
“剛才老頭子說,明天咱們要想去,可以,看見水域,死了心,就趕緊回來,下午七點半,還起水,這一次起水,起的是大的,耽擱了時辰,誰也回不來。
”
我點了點頭:“就按着水文先生說的做。
”
程星河點了點頭,一張嘴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
這麼婆婆媽媽的,可不大像是平常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