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武先生和風水先生來說,這個味道都不陌生,因為武先生打行屍,我們看風水的偶爾要幫忙遷墳,都在開棺時聞到過這種味道——業内叫葬氣味兒。
一開始沒聞出來,是因為這東西實在太濃烈了,仿佛是幾百個腐屍同時從棺材裡被起出來一樣,我們都沒管過這麼大規模的事兒。
程星河聞出來,聲音也緊張了起來:“卧槽,那就不對路了。
”
是啊,紅眼老鼠最愛吃的就是腐屍,按說聞到葬氣味兒,就是跟小孩兒看見肯德基一樣,撲過來活撕還差不離,怎麼可能吓跑?
這個散味兒的東西估計不簡單。
說話間那些紅眼老鼠已經退到了一丈之外去了。
我就讓他們倆都警醒點,這地方藏龍卧虎的,誰知道動了哪兒就犯忌諱——就跟門口那個墓俑似得。
他們倆也有點心虛,就跟着我一起查看這裡的展架。
程星河歪頭就問啞巴蘭:“你家消息靠譜不?
”
啞巴蘭可能是天蠍座的,比較記仇,之前被程星河得罪透了,也是愛理不理的,才在本子上寫了一個“嗯。
”
程星河十分不爽:“你說話咋還跟擠牙膏似得,問一點出一點,那你知道密卷長什麼樣嗎?
咱們橫不能抓瞎吧?
”
啞巴蘭本來不想搭理他,看我也在聽,這才寫道:“八角。
”
程星河一看就笑了:“你咋不寫大料呢?
再加上點香葉桂皮,把紅眼老鼠抓來,炖個龍虎鬥補腎?
”
我說:“你腦子裡是腦漿還是腦花,怎麼光想着吃?
啞巴蘭的意思,是說裝密卷的盒子是八角形的。
”
啞巴蘭點頭不疊,看着程星河的眼神更不屑了,像是在說“看人家”。
程星河各種不服:“你也别看不起我,這李北鬥還是我領進門來的呢,沒讓他跟我喊師父是怕顯老。
”
啞巴蘭撇嘴,“吹牛逼”三個字呼之欲出。
他們鬥嘴的功夫我用手電在周圍照了照,也沒發現跟這個味道有關的東西,稍微放了心,不過這個地方的陰物依然很多,一個人找到明天也看不完,更别說還得往裡面一重門找呢。
我就說你們倆又不是在德雲社,還是别逗話了,這個靈物區挺大,咱們仨冒個險,分頭來找。
說着我從懷裡摸出了三個火柴:“拿着,誰要是遇上事兒,把火柴給點着了。
”
啞巴蘭十分不解,瞪着眼像是問我點這玩意兒有用?
程星河卻一把搶了過去,奚落道:“一看你就是深閨大院的嬌小姐,連小竄天猴都不認識。
”
這東西是高老師給我的一種野藥。
舊社會的風水先生沒有現在的裝備,走山踩穴是非常危險的,所以都會帶着小竄天猴上山,如果遇上危險就放一個,在山下接應的見了小竄天猴的紅光,就會立刻趕過去救人。
放在現在來說,應該就跟信号彈差不離。
不過這比信号彈好帶,别看它小,一亮就會帶來一聲尖嘯,而且上天會冒出一個四爪朝天的煙霧,經久不散,方便定位。
啞巴蘭一聽倒是挺愛不釋手的,我們三就各自分開,在幾排靈物裡各自尋找。
這地方其實也很像是個大圖書館,隔着展架能聽見對方說話,就是見不到面。
程星河跟我隔着一排展架,一邊找一邊發出驚歎:“七星,你還别說,天師府就是财大氣粗,這麼多靈物就在這吃灰,拿鬼市上去,咱們倆這輩子夠吃了。
”
我說:“你可别瞎動東西,保不齊哪個就是老虎屁股,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
我倒也不是吓唬他,這種事兒古玩店老闆是最有發言權的,說過以前有一個當棺的,為了棺運亨通,花了大價錢找了個大印,期望能封侯拜相。
可沒成想那大印到了他家沒幾天,他就七竅流血死了,一查沒查出死因,後來才知道那個大印是個“秋後印”,也就是專門給死刑犯蓋章“秋後問斬”的,數不清的罪犯因此喪命,怨念全挂在這東西上,你本身的煞氣不夠,帶着這種東西,那跟自殺差不多——附在靈物上的邪祟是不認人的,它們隻殺人。
程星河不屑的說你知道毛線,老子可是屬虎的,小時候經常被人請去給新郎新娘滾床鎮宅,無所畏懼。
再說了,在這一行混了這麼多年,經驗比你個嫩芽子豐富。
我心裡暗笑,我起碼也接受過系統的風水教育,你個摸爬滾打的野路子還嘲笑起我來了。
說話間我就聽見程星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動東西,心說這貨怎麼還是這麼貪,有命拿錢也得有命花啊!
剛想張嘴罵他,忽然“啪嗒”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碎了。
我的心頓時就提起來了,夠資格進這裡沒一個是善茬,别再讓他摔出點什麼來。
于是我就問他闖了什麼禍了?
可空曠的黑屋子裡隻傳來了我自己的回聲,程星河那邊一片死寂,根本就沒有回話。
而我鼻子很靈,瞬間就在這惡臭之中,聞到了一股子血腥氣。
“程星河?
”
我凝氣上耳,拼命去聽那邊的動靜,好不容易聽見一絲:“七星,你他媽的千萬别過來,這裡有……”
接着那邊發出一聲轟然巨響,好像數不清的東西被摔碎了,這話被噪聲剪斷,倏然沒聲音了。
草,我知道壞了,立刻敲了敲另一側的展架:“啞巴蘭,你聽得見嗎?
聽見敲兩下。
”
“笃笃。
”
啞巴蘭比程星河靠譜多了,我接着就說道:“程星河那個财迷瘋出事兒了,我過去看看,你自己小心,有事兒放小竄天猴。
我要是放一個,你來救我,我放兩個——你就趕緊跑。
”
“笃笃。
”
展架很高,翻過去十分吃力,并不如繞過去劃算,我就撒腿往程星河那一排跑。
可這一跑我忽然有一種感覺,我身後好像有個人,在用跟我一緻的步調跑。
于是我回過頭就看身後,可身後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媽的難道我精神過敏了?
我也顧不上了,就去找程星河,一手電筒的光柱照了過去,我就看見那一排的甬路上,落着一堆碎瓷片,還有……一串鮮血。
我耳朵裡頓時就嗡的一聲,那個财迷瘋跑哪兒去了?
“程星河?
”
我一進來還沒望氣,現在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立刻開始望氣,這一望不要緊,這地方跟潑了墨似得,都是濃重漆黑的煞氣,全是這些陰物發出來的,就跟一團迷霧一樣,十分難以分辨。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一團漆黑之中,帶着一絲微微的藍色。
程星河的玄階功德光?
我趕緊奔着那邊就跑過去了,這一看我頓時傻了眼,隻見程星河倒在一堆,身上有好幾個大洞,正在汨汨往外流血。
我立馬把他提起來:“怎麼弄的?
”
程星河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我:“跑……”
跑你大爺。
我把程星河甩到了後背上,忽然就感覺出來,這裡的腐屍氣息是前所未有的重,好像——這就是那個臭氣的中心。
用手電一照,這地方有個大甕。
大甕跟被司馬光砸了一樣,漏了一個大洞,裡面還在源源不斷的冒出黑水,顯然剛破沒多長時間。
而地上,有幾個濕腳印子——像是剛有什麼東西,從黑水裡走了出來一樣。
我後心頓時就涼了,想問程星河這裡到底是什麼,可程星河的臉色飛快的變白,眼睛已經閉上了。
程星河向來怕死,但身手其實是可以的,我看了看他的手指,根本沒有朱砂線的痕迹——說明那東西厲害的,讓他連拿朱砂線的機會都沒有。
媽的,那東西挺猛啊。
這時我發現大甕上有一些花紋,仔細一看頓時就愣了——那是龍虎山張家的伏妖紋,說明裡面的東西是張天師一門親自封的,警醒世人千萬不要打開。
夠資格被張天師封的,會是什麼東西?
不行,我轉身去找啞巴蘭——她現在落單,可别也出了什麼事兒!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感覺一個黏糊糊的東西,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餘光也看見了,那個東西是五個很腫脹的東西,爛呲呲的,像是變質的火腿腸,表皮爆裂,不住的往外滲出黑水。
那個缸裡出來的東西……
我一點沒留情,反手就去抽出七星龍泉,以極快的速度,對着那個手就砍了下去——這一招現在已經算是我的絕活,按理說光憑着煞氣也能把那個東西震住,可沒成想,那個東西似乎根本不怕,擡起了五個手指頭,就卡在了我的後脖頸上,重重的捏了下去。
我沒想到那東西這麼快!
我眼前頓時就給黑了,臭氣和窒息感雙重夾擊,我想掙脫開,可根本沒那麼大的力氣,而且身上還背着程星河,隻覺得那東西力氣越來越大,一直往下摁我,想讓我跪下。
我咬住了牙就是不跪,同時反應過來,一腳奔着後面踹了過去。
“噗滋,”我聽到了一聲很惡心的聲音,像是踹在了一個塗滿爛泥的柱子上,但這一下奏效,那東西還真的往後一退,抓住我脖頸的手也松開了。
我趁機回頭一看,頓時就暗自叫苦——這個東西像是爛泥捏出來的,渾身上下都是爛的,臭氣熏天。
我說這東西能讓張天師親自出馬,這他娘的是個稀罕的陰陽魃。
旱魃這種東西是行屍之中的王者,而這種東西介于旱魃和行屍之間——就好像鯉魚即将化龍一樣,在最後的關口被壓住了。
這東西本來就有怨氣,化形失敗,怨氣更重,這一出來,見到活的絕不放過,難怪那怪紅眼老鼠都害怕。
而這些黑水是壓制他的五陽水,等這五陽水幹了,這玩意兒會更厲害。
一定得速戰速決,我回手就把七星龍泉取出來,對着它要斜劈過去,可那東西來的飛快,輕松閃避過去,精準無比的對着我就抓。
一陣劇痛直接戳入肩膀——它精準的捏在了我鎖骨上,我右手頓時就使不上力氣了,再一尋思,我左手先拿出兩個小竄天猴在地上一劃——這東西太狠,啞巴蘭來了也是一個死,不如讓她趕緊跑。
兩個小竄天猴兒飛上天空,“呼”的就是一聲響,倒是把這個陰陽魃吓了個激靈。
我趁機就往甬路另一頭跑,一邊跑一邊想把阿滿叫出來幫忙,可陰陽魃反應過來,對着我就撲。
我背着程星河本來就跑不快,這下被直接壓住,手根本勾不到金箔,陰陽魃低頭就要咬上來,可這個時候,隻聽“啪叽”一聲,像是有什麼銳物插進了陰陽魃的腦袋上。
擡起充血的眼睛,我看見啞巴蘭過來了,一手利落的要把陰陽魃的腦袋給扭斷。
可陰陽魃渾身是爛哄哄的五陽水,啞巴蘭手底下打滑,那一下沒用上力氣。
陰陽魃趁着這個功夫,回身就要把啞巴蘭也抓過來,啞巴蘭十分輕盈的轉身,一腳蹬在了展架上,借了力反倒是對着陰陽魃撲了過來。
陰陽魃力氣也很大,但啞巴蘭炮彈似得,直接把他撲倒,天雷釘利落的紮在了陰陽魃的眼睛上。
一股子黑水滋出來,這裡更是臭的讓人作嘔,而陰陽魃怪叫一聲,顯然已經惱羞成怒,用了全身的力氣,就要把啞巴蘭給撕了,可啞巴蘭沒給它這個機會,手起天雷釘落,把陰陽魃直接釘在了地上。
“嘎啦”一聲脆響,陰陽魃的頸椎直接斷裂,不動彈了。
我看直了眼——我知道啞巴蘭身手好,力氣大,可沒想到,她弄陰陽魃這麼牛逼的東西,也跟宰雞差不多!
啞巴蘭就很關切的想把我拉起來,但一看自己一手黑水,挺不好意思的在褲子上擦了擦,才對我伸了出來,接着就歪頭示意,問我這東西怎麼出來的?
又是程星河放的?
不對,這個臭氣在我們進來之前就傳出來了,不是程星河弄的,如果不是程星河的話……
我擦了擦嘴上的血,說道:“今天上這來找東西的,原來不止咱們三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