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的姐兒們都養在閨裡頭,外頭的市井之事,大多都不會傳進她們耳裡頭。
便是當家的主母,也不定時時知道外頭的物價情況,便是叫人糊弄了去。
虞幼窈道:“許嬷嬷讓我隔三岔五地了解些外頭的物價,說物價高低變動,便是與内宅,朝政息息相關,了解物價便能注意到京裡頭各府,乃至朝堂的動靜。
”
虞老夫人這下可真真佩服了許嬷嬷這人:“許嬷嬷說得很對。
”
主子是個明白人,下頭的人自然也不敢輕易糊弄了去,光是這一點便強過了大多數人了,再多曆練些,便真成了“管家精”了。
這是随了謝氏。
虞老夫人又問:“莊裡頭的人進了府,你見了之後,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我瞧着裡頭的水深着呢。
”
虞幼窈輕輕吐了一下舌,轉頭對春曉說:“母親病着,祖母年歲大,我如今幫着管家,你是我跟前得用的大丫鬟,我少不得要倚重你一些,楊媽媽是個持重又得力的,你可得跟在她身邊前前後後,瞧着她是如何做事,多學些,也能幫得上我。
”
春曉聞言,便點頭:“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現在就去找楊媽媽。
”
虞老夫人看得又是一通好笑:“想來祖母是小瞧了你,你連這個都能想到,大約自個也能把事辦妥,祖母便回去歇着。
”
柳嬷嬷扶着虞老夫人回了房裡,倒了一杯藥茶遞了上去。
虞老夫人捧着杯碗喝了一口:“我原是擔心窈窈年歲小,怕是鎮不住下頭的人,還想着要尋摸個什麼當口給窈窈撐腰,沒成想窈窈竟是個有成算的。
”
柳嬷嬷也跟着道:“那可不,方才大小姐說的頭一句話,便是将老奴也唬了一跳。
”
虞老夫人擱下了杯碗,露出笑容:“主子想要懲治哪個下人,哪需要什麼理由,随意便能打發了去,關鍵是要立威、服衆,還要講規矩,你看看楊氏,管了這麼久的家,收賣人心那一套倒是厲害,卻是将府裡頭上下都養大了心,個個上行下效,欺上瞞下。
”
柳嬷嬷深以為然。
大夫人管家的那些手段,老夫人跟明鏡似的,便讓她幫着大夫人一起管家,大夫人有了顧及,也收斂了一些。
虞老夫人又道:“窈窈管家頭一天,便要拿楊氏的人開刀,是為了立威,好叫府裡頭的人知道,這虞府裡頭也不是楊氏一個人一手遮天,也是為了服衆,窈窈會瞧賬本,會算賬,也精通庶務,賞罰分明,下人們自然心服口服,不敢造次。
”
柳嬷嬷笑道:“大小姐會管家,這往後老夫人便能高枕無憂了。
”
虞老夫人也笑着道:“正是這個理兒。
”
便在這時,春曉也追上了正火燒眉毛,要去主院找大夫人的楊媽媽,笑盈盈地問:“楊媽媽,您走得這麼急,是要幹嘛去?
”
她上前一步,擋在了楊媽媽的前面,也算明白了小姐讓她尋楊媽媽的深意,暗道: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楊媽媽心急如焚,瞧着春曉大棘棘地擋在前面,表情也僵了些。
換作府裡其他丫鬟,她老早就一個大耳光扇了過去,将人給罵了一通,可想着春曉是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身份可是不同一般,她便是心中有火,也得憋着,不僅要憋着,還要笑臉迎人,不能把人給得罪了。
楊媽媽勉強扯了一下嘴角:“大小姐不是要見莊頭上的管事麼?
老奴便急着問一問下頭的人,他們大約什麼時候才能到,也好有個準信,不能讓大小姐淨等了。
”
春曉點點頭:“楊媽媽辦事果然妥當。
”
楊媽媽連忙轉開了話題,與她寒暄:“春曉姑娘,還真巧,竟在這裡碰一起了,你這是要上哪裡去?
”
“不巧呢,”春曉笑盈盈地看着楊媽媽,沒錯過她三個字說出口後,楊媽媽眼中一閃即失的驚慌,笑容越發燦爛了些:“是小姐命奴婢特地過來尋楊媽媽的。
”
楊媽媽眼前一黑,險些當場暈過去,這下連笑也笑不出來了,便有些誠惶誠恐:“大、大小姐可有什麼吩咐?
”
她從前是沒将大小姐擱眼裡頭,便是覺得,大小姐就是主子,她也有法子糊弄了去,畢竟她也是府裡頭用老的人,連楊大夫人也能一起糊弄,還怕了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丫頭不成?
可這會子,她卻是真正明白了大小姐的厲害之處。
方才在安壽堂側院裡頭,大小姐誰也不點,就點了她,便是打着要她拿立威的心思。
問的話兒,乍一聽似乎都是一些尋常的話,往常楊大夫人也時常問些物價,問些賬上的事,便是老夫人從前也是這般,不知不覺便叫人放松了警惕。
可大小姐便是這樣層層深入,一環套着一環了,就把她給繞進去了。
賬本上的問題讓她糊弄了過去。
大小姐也沒生氣,轉頭就問莊頭上的作物。
這會兒她便察覺了不對,趕忙擡出了大夫人的名頭,想着大小姐畢竟是繼女,總不能越過了大夫人去。
果然不出所料,一聽大夫人也知道采賣青菜的事,大小姐也不再繼續追問了。
她也算松了一口氣。
可緊接着,大小姐便又提出要見莊頭上的人。
楊媽媽已經有些驚慌失措,也是擔心莊上推卸責任,将她給攀咬了,便是打算去主院見一見大夫人,讓大夫人拿個主意。
哪曉得,竟叫大小姐跟前的丫鬟攔了一個正着。
春曉搖搖頭:“楊媽媽是大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人了,都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姐哪能使喚楊媽媽了去,便是小姐往後要管家,覺得奴婢不堪大用,讓奴婢跟着楊媽媽一起,多看,多學,免得出了岔子。
”
楊媽媽頓時面如土色,哆嗦着嘴:“大、大小姐可真是折、折煞奴婢了,奴婢愧不敢當。
”
想要去尋大夫人拿主意怕是不能夠了。
身邊時常跟着這麼一個人,她是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老老實實幹等着莊頭上的人入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