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緊緊地攥起拳頭,狹長鳳眸中隐藏着一絲暴戾,仿佛随時都欲擇人而噬。
“母親将我藏在了櫃子裡……可是她不知道,其實透過那櫃子的縫隙,我也是可以看到的……”
“那時的我尚且年幼,雖然會一點功夫的,但面對那些人,連自保的武力都沒有,更無法保護我的母親……”
厲墨謙額頭的青筋一根根地繃了出來。
他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一幕。
在裝修得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裡,那些賊人闖了進來,他們措手不及。
門外的保镖早就不知道被捆到了哪裡去。
那些黑衣人臉上都帶着防毒面具一樣的東西,看不清五官,隻依稀分辨出個個身材很高大。
母親卻似乎早就猜到可能會面對這種狀況,雖然是女子,卻一點驚懼都沒有,隻是臨時扯下了她脖頸裡的紫月之魅項鍊,放到他的口袋裡,說會保佑他平安。
明明過去了十多年,可是厲墨謙腦海中依舊清晰勾勒出羅素衣清麗如仙的面孔。
溫柔,慈愛,而又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
——謙兒乖,躲在櫃子裡不要出聲,不會有事的,這條項鍊是媽媽的護身符,以後也會一直保佑你平安。
——如果萬一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更要照顧好妹妹。
……
厲墨謙不知道為什麼,看着羅素衣的樣子,當時就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懼。
他想要去拉母親的衣襟,不想讓羅素衣走。
其實櫃子裡的空間并不小,如果羅素衣能夠一起鑽進來,容納他們兩個人也是綽綽有餘。
可是母親為了保護他,毅然決然地選擇隻身引開那些人,吸引掉對方的注意力。
厲墨謙不知道羅素衣是有怎樣的心理素質,才能對那群戴防毒面具的黑衣人言笑晏晏,臉上甚至看不出慌亂的模樣。
因為躲在衣櫃裡的緣故,厲墨謙不敢用力呼吸,心跳卻越來越快。
那時厲墨謙年紀不大,心智卻是早熟,他起初懷疑那群黑衣人是看中了厲家的錢财,但是他們卻并沒有要拿錢威脅厲鋒贖人的意思,面對大廳中各種豪華的裝潢,也是面不改色,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屬下去偷拿桌案上的珠寶。
即使它們價值連城。
但也不像是劫色。
厲墨謙這張颠倒衆生的臉,就是源自于羅素衣的美貌,如此佳人在前,那群黑衣人也并沒有任何唐突之舉,絕不像是一般的匪類。
厲墨謙躲在衣櫃裡,恨不能當場就沖出去,可是他不能,母親的叮囑言猶在耳,她呵斥過他,與其白白犧牲兩個人,還不如她單槍匹馬地闖出去來得好一些。
羅素衣就這樣被帶走了,那些黑衣人仍嫌不足,一把火将這個酒店放火燒了。
厲墨謙沒有辦法出去,隻能在火勢眼看着越來越大的時候,覺得外面已經沒有其他響動,抱着五樓的窗簾潑了水裹在身上拔足狂奔。
他是逃出來了。
可是,羅素衣卻死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母親被那些人綁在絞刑架上,點火燒死。
那些人的冷酷猶如一把冰刀,戳穿了他的心肺。
厲墨謙不知道要如何的深仇大恨,才能這麼冷眼看着一個美麗纖細的女子葬送生命。
大火漫天,紅得像是火燒雲,又紅得像是無盡的血液。
那是厲墨謙頭一次這麼惡心一個顔色。
紅色。
如此肮髒,糜豔,絕美,殘酷。
他躲在灌木叢裡,不知不覺眼淚就流淌了了下來。
一滴又一滴,像是要灼燒他的五髒六腑。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哭泣。
即使是妹妹厲南笙走的那一次,也沒有哭過,隻剩下心髒被掏空的冰冷。
恨,席卷全身。
……
厲墨謙一直都知道。
不管父親怎麼樣,他都是母親的心頭肉。
南笙也是。
即使厲鋒在外面胡來,羅素衣仍舊給他們撐起了一個家,即使羅素衣是不知姓名來曆的孤女,可是放眼整個s市上流社會,也無人敢小瞧她。
商業手腕,社交插花,無一不精。
羅素衣這個人既有美貌又富情趣,當時隻有十歲的妹妹厲南笙因為報了一個小提琴班,沒有和他們一起來度假。
厲鋒也沒來。
因為母親與厲鋒的感情當時就已經瀕臨破裂邊緣了,厲鋒在外面跟小情人偷偷生了兒子,那便是厲天揚,厲鋒為了季美玉,時常夜不歸宿。
羅素衣面對這種境況,隻是輕描淡寫的笑。
她對這個男人早就心死,也沒有離婚,但從此再不與厲鋒同床共枕,她嫌髒。
對于厲鋒養情人的行為,讓厲鋒簽署了一紙财産公證申明,将旗下許多公司股份外加數套市中心别墅,轉讓給厲墨謙與厲南笙。
不知道母親當年與他獨自來這裡度假,出了這種事情,父親有沒有後悔過。
厲墨謙不想知道,在他眼中,厲鋒已經不配有後悔這兩個字了。
……
那時想起來厲南笙留在s市,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可是誰能料想,厲南笙十八歲那年也出了事。
厲墨謙的心像是有千百根針被紮過。
他恨,可是恨這個字,太沉重,也無法與人傾訴。
沒有人會那麼理解他。
他也從來不做那種祥林嫂,日日與人以淚洗面。
……
葉七夕看到厲墨謙眼中浮現出赤紅的血色,她心中一澀,幾乎如同千百條毒蛇啃食過她的五髒六腑。
“墨謙……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對你來說,那些過去竟然有那麼糟糕。
”
“這條紅圍巾,你還是别戴吧,我真的很抱歉……”
如果她知道厲墨謙的禁忌是因為他母親的生命做代價,葉七夕甯可被蒙在鼓裡。
這種創痛,即使過去再久遠的時間,也無法愈合。
這是心上的傷痕,曆久彌新。
……
厲墨謙擡起眼睫,原先眸中的脆弱已經消失不見,仿佛隻是葉七夕的錯覺。
他輕輕一笑,沖葉七夕搖了搖頭,依偎在葉七夕的懷裡。
“七七,你讓我安靜抱一會兒好嗎?
我有點累。
”
葉七夕沉默須臾,喉嚨裡漫出濃濃的哽咽,她不敢再吱聲,隻能無言地反抱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