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閣的聽風亭
一片竹海邊,座亭而望,隻見一片翠綠,眼中綠波陣陣,耳中風聲沙沙!
隔着一片竹海,外面的人就是耳力再好,也難聽到亭中的說話聲。
白長老心中越發疑惑,宮主有事,甚少有避開旁人的時候,怎麼…環顧周圍,心裡還有幾分不太确定。
“潛龍在淵的事,你再單獨細細查證,我要知道,大夏皇帝,從哪裡得到的。
”四下無人,百裡嘉華,開口便道。
白長老心裡略微一緊,這件事,剛才公主已經布置了,這幾個人,宮主都該放心才是,宮主交代,必會仔細查辦,怎還要私下再查。
秘宮素來團結,從沒出現過窩裡反的事,所以,秘宮才能經久不衰。
似乎知曉白長老所慮,百裡嘉華望着竹海,淡聲道:“并非因為不信他們,天下将亂,江湖事多,武盟就夠黑長老忙活的,宮裡這些年的事物,都是師妹和三長老照看,他們都甚少涉及朝堂,這件事畢竟牽涉大夏皇室,他們查不會有你仔細,另外...這件事,不光是為了秘宮,也有我的私心在,所以,算是私下托付。
”
原來如此...白長老松了口氣,隻是私下托付?
這又是怎麼個說法?
宮主這些年,可是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啊。
“潛龍在淵,相傳是大同帝留在江湖的,但是千百年來,不管是江湖也好,朝堂也好,都沒人真正見過,但...我曾聽她提過,潛龍在淵卻是存世,世人找不到,是因為它在荊齒城...”
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他知道,卻從沒多問,因為她說過,等有一天,她完成自己的使命,都會告訴他。
可是,他最終沒等到那一天。
“她....紫玲珑?
”白長老心裡明白,可還是忍不住問出口,荊齒城?
紫玲珑說,潛龍在淵在荊齒城。
那豈非說,如今潛龍在淵問世,證實荊齒城真的存在?
隻是,又要如何證明,紫玲珑說的是真的?
不過,在宮主這,約莫紫玲珑的話,不需要求證吧。
所以,當初紫玲珑說,她懷了墨亦宏的骨肉,要嫁給墨亦宏,宮主也沒去求證,因為,他們這般驕傲的人...
再加上,那一幕,是宮主親眼所見,可那一幕而今他知是事出有因,他該不該告訴宮主?
若是當初,不是他正好在宮主身邊,是唯一一個看到事情經過的人,他也無需這般糾結了。
畢竟紫玲珑已經死了,往事已矣,說了,不過是讓宮主更傷心懊悔,可不說,他自己這一關,又過不去。
“也沒别的事,不過是當年的幾分執念,陪她尋了幾次棘齒城,都未見到蹤迹,如今聽的潛龍在淵問世,總要弄個明白,當年她心心念念要找的棘齒城...是否存在。
”
白長老沉默點頭,原來...這麼多年過去,宮主依然沒有放下。
罷了...若是知道當年,紫玲珑另嫁他人事出有因,宮主或許能好受一些吧...反正他也從未放心過。
“白長老可是還有事?
”盡管百裡嘉華心中有事,可一雙眸子,依然敏銳。
白長老上前一步,站在百裡嘉華的左手邊,與之并肩而立,遙望竹海,一片翠綠再無别的顔色,好不純粹,“宮主,此次...在京都無意間,從已故的大夏皇帝口中得知了一件事,事後,也向墨亦宏求證過了...屬下這下日子,也暗中細查了一番,此事,恐是真的...”
“何事?
”百裡嘉華依然直接幹脆,眉頭不經意動了下,什麼事,需要他這般吞吞吐吐。
深吸了口氣,閉眼再睜開,聲音略輕,“屬下得知,當年紫玲珑...與墨亦宏...同榻而卧...是被人下了藥,且當時,她已身負重傷,說是...内力被毀...”
至于後來,她為何沒跟宮主說,且沒有一句解釋,便突然說懷了孩子要嫁給墨亦宏,他也着實想不明白,但是,隐約覺得,當年的事,十分蹊跷。
當年,她最後走的時候,還跟宮主說了種話,以後不管如何,凡請宮主不要再插手她的生活,她隻想和孩子過平靜日子。
因為這一句話,宮主當真不聞不問,閉關一年半,再出來時,也真的不再過問。
當年,接到密令,知曉墨亦宏又另娶了金漢公主,且金漢公主還要殺紫玲珑,他便私下下了不殺令,與金漢皇宮的交易,以及江湖之外的事,一直是他在打理,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這檔子事。
包括林霜語那小丫頭的事,也是他自作主張,他是與宮主說了一句,可宮主并未說什麼,正因為宮主沒說什麼,他這才去見了那女娃子一面,要了把琴回來。
琴回來之後,本以為宮主會怪罪一番...可人家拿着琴在聽風閣一彈就是數日...哎!
雖說紫玲珑抛棄宮主再嫁他人,他也着實看不過眼,可宮主心裡也是實實在在的稀罕,愛屋及烏,若非因為她改弦易張,他是真的挺喜歡那紫玲珑的。
所以聽了這事,總想要弄個明白才好...
“百裡長白,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
隻有百裡嘉華自己知道,他的聲音是如何壓制才能完整出口。
他用了這許久時間,反反複複回想着剛才他說的話,生怕有一個字是自己聽錯了!
連名帶姓的一聲喊,讓白長老身體忍不住一顫。
“宮主…當年…”白長老不敢錯漏一個字,将剛才的話完整重複。
這一次,白裡嘉華确定他沒漏聽一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刻在心上。
“内力盡失、重傷、被下藥…”沒輕聲低喃出一個字,聲音就減弱一分,直到徹底無聲。
白長老再次開口想要說什麼,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因為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扭身而望,身旁的人已經沒入竹海了,望着竹海中踏竹而行的人,白長老心中又是懊悔又是害怕,事關紫玲珑,他真的不知宮主會做出什麼事來。
竹海中,白裡嘉華踏步竹尖,身影如風,那般急切,卻不知要去向何方一樣。
飛掠而過的身影驚的竹浪翻滾,遠遠看着層層疊疊,即便隔着竹海,依然能隐隐聽到陣陣叫聲。
聲音低沉,卻透着濃的化不開的悲怆,讓人聞之便會鼻頭發酸。
百裡嘉華不是白長老,幾句話,他便能窺探到事情的大概,因為,他太了解她,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她并非因為不喜而離開,更不是因為她真的另結新歡!
他在意的,他氣的,從來都是她的狠心,對自己,對他的狠心,他氣的是,為了與他撇清關系,為了不讓他插手她的事,她能狠到與一個不愛的男人在一起,用這種方式逼他離開!
因為,她也懂他,知道怎樣做,他才會放手任她去!
可他竟然真的就放手了,因為,他從沒想過,她自己不想做的事,這世上還有人能為難得了她,所以,她當年所做的一切,他都自以為…是她刻意為之…
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徹底死心!
他從未想過,她是被人逼到這種境地…更不知道,她的放手裡,也有不得已…
他以為,她隻是選了她認為更重要的東西而棄了他!
玲珑!
玲珑!
一聲聲近乎瘋狂而又絕望的呐喊,穿透竹海,傳入竹海之外每個人的耳中。
“夫人!
宮主他?
”绫羅臉色蒼白,望着竹海,又驚又怕。
不光是她,其他人亦是,因為他們聽到了這一聲聲透出的肝腸寸斷!
百裡婉婉聞聲,哀默無聲,突然飛身而起,帶着潑天之怒朝聽風亭方向飛去。
“夫人!
”绫羅面色大變飛身追趕而去,黑長老也不敢耽擱。
可他們依然晚了一步,趕到聽風亭時,白長老已經生生受了一掌。
嘴角淌血,白長老卻一點沒有躲避的意思,這一掌,他應該!
此刻宮主的情況他也始料未及,他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年,宮主即便沒放下,也該平靜了,誰想到…
早知如此,他絕對不會這般冒然開口!
“百裡長白,說,你跟她說了什麼?
”百裡婉婉揚手,作勢又要一掌,要說紫玲珑是百裡嘉華的命中劫數,那百裡嘉華就是她的劫數。
“夫人!
您别這樣,不管白長老說了什麼,肯定都是無意的,您快去看看宮主!
”绫羅飛身急忙擋在白長老面前,借着宮主終于将百裡婉婉的注意力轉移了些。
聽着那一聲聲凄凄叫喊,百裡婉婉揮袖踏步飛去。
“老白,究竟怎麼回事,宮主他怎會?
”黑長老扶起白長老,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分心檢查了一下白長老的傷勢。
夫人這一掌,可是夠重的,這老小子是說了什麼混話,躲都不躲生生受着,就要為他療傷,一旁绫羅見着,示意他讓開,讓她來。
黑長老大傷初愈,到也不逞強,讓出位置來,焦急看着竹海兩個追逐的身影。
“白長老,你....夫人再三交代,紫玲珑的事,咱們私人怎麼議論都沒事,可就是不要在宮主面前亂提,夫人那麼了解宮主,絕不會亂交代的,你怎麼就...”
一邊用内力為其療傷,一邊痛心疾首的說着。
白長老也是後悔莫及,可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是我魯莽了,不用管我,快去看看宮主。
”
“你究竟說了什麼?
”黑長老回身,焦急的追問了一句。
白長老搖頭輕歎,“一件往事...當年,紫玲珑突然嫁給墨亦宏,恐怕真的是不得已..”
“你糊塗,這樣的事,你怎麼能就這麼告訴宮主!
”黑長老一聲重歎氣,也跟着朝竹海飛去,怪不得...
輸了些真氣,绫羅收手,看着一臉茫然的百裡長白。
“白長老,黑長老這次說的對,你确實糊塗了,其實,咱們這幾個人,從來就沒信過紫玲珑會因為一個墨亦宏而放棄宮主,心裡都明白為何不去探究?
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們兩人,誰也插不進去,如果一方做了什麼決定,不管緣由,結果都不會改變,你以為...當年夫人見着宮主這樣沒去找過紫玲珑嗎?
”
紫玲珑果然是宮主一輩子都沖破不了的劫數。
白長老怔住,是啊,這些年,他們其實,都不信,不信紫玲珑是因為移情别戀而離開宮主,宮主心裡又怎會不清楚。
他糊塗啊!
他捅破的,恐怕是宮主揮手就能捅破卻一直生生忍着的一道心門。
“我去看看宮主!
”懊悔沒用...他的去看看宮主。
“不用去了,他們回來了...”
可再見到百裡嘉華,所有人都呆了,滿頭青絲瞬間華發!
宮主!
!
無聲低喃,盯着他們的宮主不敢靠近一步。
百裡婉婉輕輕合眼,淚瞬間眼角滾落,雙手握拳強忍着沒有發出聲音。
“我無礙,吓着你們,閉關三天,無需擔心,婉婉...别為難白長老。
”
留下一句話,人已朝着千丈崖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