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彌漫,沒有月色沒有星亮的高空漆黑的如不動的死河,深陷其中便生死難料。
孫清沐借着微弱的燭光批閱帶回來的章程,如墨的睫毛染了一層淡淡的黃暈,發絲落在桌上沾染了散落的墨汁。
隔壁院落的燈全部熄滅,唯一的一絲喧鬧落盡,太子留宿後即便是熄燈也依舊燭光曳曳。
小池子聳拉着耳朵站在門外打瞌睡,從外面看出,裡面的主子已經就寝,從門前路過的宮人,不自覺的放輕腳步,唯恐吵到了裡面風華絕代的男子及他們心中尊敬的主子。
……
周天習慣早起,即便今天休朝,之于她也沒多大不同,周天剛起身,對陸公公比了個噓的姿勢。
蘇水渠已經醒了,他看了太子一眼,不等太子對他的笑意綻放,他突然坐起來,下床,鎮中的給太子跪下,他何德何能從孫大人那裡讓太子移步,昨晚太子駕臨,他不是沒聽到小十一高興的話語,他承認,自己心裡為太子的惦念也非常重視。
可……不該這樣,他不希望将來的他為太子的來而喜,去而悲傷,更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成為外人诟病太子的借口:“太子,微臣想回河道。
”
周天聞言笑笑,扶他起來:“本宮當什麼事,準了,回頭讓陸公公給你備輛舒服的車,來往舒服一些。
”
蘇水渠聞言,隐忍的痛苦一閃而過,平凡的容貌升不起沈飛那種惹人憐愛的一颦一笑:“太子,微臣想永駐河道,不再回宮!
”蘇水渠說完,頭顱叩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周天系衣領的動作突然停住,表情變的肅穆:“昨晚弄疼你了。
”
蘇水渠聞言臉色通紅的搖頭,何況太子昨晚也沒做什麼,蘇水渠感覺出太子的低氣壓,但他不适合留在這裡,他愛太子,卻不喜歡這種方式,太子沒有他,不過是少個可寵的人,慢慢的就忘了,可他不想因為這裡最後的尊嚴都沒了。
蘇水渠頂着壓力艱難的開口:“求太子讓微臣離開,微臣一定在職務上勵精圖治,為太子肝腦塗地,求太子讓微臣離開。
”
周天伸展胳膊,任宮人給她穿衣,她不說話,不認同也不反對,安靜的讓人伺候。
蘇水渠跪在地上,歉意的不敢擡頭,他應該等太子膩煩自己、看夠自己的時候離開,可……他私心的想太子記得他,哪怕一點也好,他不想被忘記的徹底。
陸公公為太子挂着腰佩,悄無聲息的看了跪着的蘇水渠一眼,對蘇水渠的話卻沒有任何看法。
或許陸公公也覺的蘇水渠充其量是太子被表白後一個新鮮的玩具,等新鮮過後下場比其他宮人都慘,所以他不認為蘇水渠的離開會給太子造成什麼,甚至一絲‘回憶’。
周天表情淡淡的挽起衣袖,從昨晚蘇水渠的心不在焉她已猜到蘇水渠會跟她說這番話,隻是沒料到這麼快,周天接過毛巾,聲音清冷道:“你的傷好了。
”
小十一聞言,着急的想告訴太子沒有,蘇公子不能離開。
蘇水渠先一步道:“好了,微臣身上的小傷尚不足以讓太子好生養着,微臣已心存感恩。
”
周天聽他還敢說下去,臉色徹底難看,他說過喜歡自己,這就是他的喜歡!
陸公公感覺到太子的不悅,頓時擡頭看向蘇水渠讓他閉嘴。
蘇水渠的頭埋在地上,誰的暗示也聽不見,他必須走,在後宮一日都讓他不自在,他以往過的卑微,但不是這樣讓他不自在,孫清沐早上的關愛和蘇義昨日來看他時的目光,讓他非常不自在。
蘇水渠冒着得罪太子的危險再次叩首:“求太子成全。
”
周天聞言瞬間把毛巾砸水裡,濺起一層水光。
陸公公及伺候的宮人們見狀,吓的噗通跪下地上,戰戰兢兢的道:“太子息怒。
”
蘇水渠不動,沉默的于盛怒的太子對峙。
周天居高臨下的看着不妥協的蘇水渠,兩人僵持了很久,蘇水渠也沒一句服軟的話,在蘇水渠眼裡,太子是明辨是非的人,不會因為不悅濫殺無辜。
周天與蘇水渠精僵持了很久,周天見他不妥協,怒道:“你忘了你說的話!
”什麼喜歡不喜歡,根本就是信口雌黃。
蘇水渠不說話。
周天見他如此不知為何有些惱羞成怒:“行,想走是不是!
現在就滾出去!
誰也不準攔他,讓他走!
”說完未穿好的衣服也不讓人弄了,甩袖就走!
陸公公趕緊站起來,狠狠剮了蘇水渠一眼急忙拿着腰帶追出去:“殿下,等等奴才,殿下。
”
周天一走,才發現靴子沒穿好,隔得腳很難受,犯不着跟自己過不去的周天,出了蘇水渠的院子,就停下來扶着牆等陸公公:可惡!
走就走!
枉費她惦記了他那麼久。
可周天心裡多少理解蘇水渠,蘇水渠心不在這裡,他接待滕修的時間都比對自己上心,他已經習慣了河道生涯。
冷風吹過,周天腦子清醒很多,攬緊衣服才覺的有些冷,不禁怪自己玩什麼個性:啊嚏!
陸公公趕緊給太子披上外袍:“太子息怒,蘇公子隻是一時想不開,過段時間就……”
“不準提他,讓他走,你别攔着!
”
陸公公聞言不再說話,心想太子這是惱羞成怒了,但看着太子有理智的發火,而不是殺人洩憤,不禁覺的自家主子真的長大了,心有戚戚焉:“殿下,您穿的單薄,去孫公子那裡坐坐暖暖吧。
”
周天看眼自己亂七八糟的衣服和快掉下來的靴子,說是坐坐是想自己去清沐那裡梳洗一翻再走,這模樣讓人看見确實不妥,這台階她下了:“嗯。
”
陸公公趕緊跟上。
孫清沐見到衣衫半開的太子進來,驚訝了片刻,立即恢複鎮定讓小池去倒水給太子梳洗。
周天順勢甩了腳上的鞋,走到火爐旁若有所思的烤自己的手。
孫清沐急忙斷了熱茶過來:“太子,喝茶。
”
周天伸出手,剛想拿茶杯,突然發現周天還是穿的昨晚的衣服,不禁詫異道:“沒睡?
”
小池子走進來剛好聽到太子問這句,直覺想為公子在太子面前抱屈。
但孫清沐先一步道:“昨日是早上公文沒昨晚,所以看的晚了,但也眯了一會,還沒來得及換衣。
”
周天沒怎麼聽孫清沐的解釋,隻是在孫清沐說完後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仿若孫清沐回答了什麼并不重要,周天心思繁重的盯着火爐便不再說話。
陸公公帶着新的服飾進來,見太子靠在軟榻上發呆,在想想剛才惹太子生氣的蘇水渠,不忍上前打擾太子,反正今日休幕,讓太子靜一靜也好。
孫清沐見陸公公沒有上前,更不敢探聽太子怎麼了,他微微退了一步,轉身跟小池去傳早膳。
小池離開大廳後,鬼鬼祟祟的看周圍無人,便興沖沖跟主子道:“公子,聽說蘇水渠惹太子生氣了,把太子氣的不輕,太子還讓蘇公子滾出皇宮呢!
”
孫清沐驟然看向小池:“不得胡言!
”但眉頭卻微微蹙起,難怪太子看起來不高興。
小池委屈的嘟起嘴:“不是奴才說的,千真萬确,要不太子怎麼沒梳洗完便來了咱們這裡。
”
孫清沐聞言也不接話,隻是若有所思的走着。
另一邊,蘇水渠見太子走的匆忙,有些擔心周天,便讓小十一跟上。
不一會小十一聳着耳朵回來:“太子去了孫公子的院子。
”
蘇水渠驟然身體一軟,覺的自己的擔心多餘,就算沒有自己,他也有會有落腳的地方,他們隻會做的比自己更好。
蘇水渠從地上起身,示意十一給他收拾東西。
小十一為難的看眼伺候了沒幾天主子:“公……公子,剛……剛才陸公公交代,不讓奴才們幫……幫您收拾東西,陸公公說……說……”小十一為難的不知該不該跟主子說,可主子惹太子生氣,确實不對。
蘇水渠站起來自己收拾桌上的資料,表情出奇的平靜:“說吧,不怪你。
”
十一道:“太子說,讓公子趕緊收拾東西,趕緊離開。
”十一說完低下頭,發冠蓋住表情為自己伺候了沒多久的主子傷心。
蘇水渠不再說話,整理東西準備離開。
周天坐在大廳門口,門外的情況一覽無遺,她在等,等蘇水渠敢走出這個大門!
孫清沐兩次請太子用膳,均被無聲的拒絕,見太子一直盯着門口看,猜着太子是在等隔壁的人來認錯。
孫清沐相信蘇水渠一定不會來。
陸公公為難的看了孫清沐一眼,心想,太子這樣也不是個事,太子今天召見了施弑天,現在已經這個時辰了,施弑天估計要到了。
孫清沐見陸公公看他,想着太子早晨有事,一改剛才的态度,笑着上前坐在太子身側:“殿下,都這個時辰了,您不梳洗别人還當清沐伺候不周。
”說着伸出手笑着去脫太子本就沒穿好的衣服。
孫清沐主動笑的時候很好看,尤其讨好人的微笑,練過六年的孫清沐能從暴虐的焰宙天手裡拿下他想救的人,他的一身功夫,也不是隻做樣子,誰不曾學過什麼,隻是不願意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