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麒麟隻有一個
“麒麟?
”
梁帝大為震驚,“先生的意思是——”
子午先生輕聲道:“陛下有兩個皇孫,麒麟隻有一個,就在太子府。
”
梁帝蹙了蹙眉,問道:“先生認為,淵兒才是護國麒麟?
”
子午先生迎上梁帝犀利的眼神,不卑不亢地說道:“不是草民認為,而是天意如此。
”
這就是與國師的占蔔對不上了。
梁帝收回了目光,望向窗外繁茂蔥翠的枝葉:“朕雖久仰先生大名,但骐兒是國師尋回皇城的,先生與國師的意見相左,倒叫朕有些犯難了。
”
子午先生聞言,并未立即口若懸河地争辯,而是笑了笑,從容地說道:“陛下聽了草民之言,竟然是犯難,而不是将草民以妖言惑衆之罪論處,難道不足以說明陛下心裡對而今的麒麟其實也沒那般滿意?
”
梁帝頓了頓,搖頭一歎:“朕并非不滿意骐兒。
”
陸骐是第一個被他認回來的皇孫,是擊潰了他斷子絕孫詛咒的人,陸骐所帶給他的希冀與歡喜是無法替代的。
隻是淵兒那孩子又着實與衆不同,他讓自己體會到了真正的天倫之樂。
淵兒同樣是無法替代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
若非說有什麼,大抵就是晉王構陷兄弟讓他失望了。
自然,在皇家,兄弟阋牆無可避免。
這個位子,終歸是要争得頭破血流的。
孫子可以多多益善,但梁帝明白,護國麒麟隻能有一個。
“事關國體,當慎之又慎。
”
梁帝這話已經是很給子午先生面子了。
畢竟在梁帝心中,陸骐先入為主,要不是陸沅實在讨人喜歡……梁帝恐怕早已将子午先生“請”出皇宮了。
子午先生也明白要撼動陸骐的地位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拱手道:“陛下宵衣旰食,日理萬機,草民叨擾了,不過是閑來蔔了一卦,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
梁帝道:“先生的心意朕都明白,無需以退為進。
”
子午先生:不愧是祖孫,說話都這麼噎人。
梁帝對餘公公道:“送子午先生。
”
子午先生識趣地起身:“草民告退。
”
餘公公客氣地說道:“子午先生,請。
”
出宮後,子午先生坐上了太子府的馬車。
一掀開簾子,被裡頭齊刷刷的人頭吓了一大跳。
誰能告訴他,這一車奇奇怪怪的人是哪兒來的?
白發的白發,藍眸的藍眸,還有個擦弓的孩子和鐵面殺手。
“怎麼連千機閣的人都在?
”
子午先生的目光落在上官淩的身上。
上官淩拱手:“給先生請安。
”
馬車被擠得滿滿當當,子午先生簡直無從下腳。
“郁子川。
”
陸沅淡淡開口。
“哦。
”
郁子川掀開簾子,坐上了車頂。
上官淩一把将他拽下,把人摁在了外車座上:“你給老子下來!
生怕認不出你麼?
”
郁子川幽怨地黑了臉。
左邊剛擦了三下。
等上官淩一撒手,他立即飛上車頂,飛快地在弓的右邊也擦了三下,才舒坦地坐回外車座上。
“酉雞衛,姬籬。
”
“辰龍。
”
“巳蛇。
”
三人依次對子午先生自報家門。
子午先生:“……我不想上你們的賊船。
”
陸沅:“晚了。
”
姬籬搖了搖折扇:“先生既已知曉我們身份,那麼日後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
子午先生:“我拒絕。
”
姬籬笑着伸出手:“勞駕先生把羅盤與龜甲還我?
”
子午先生在郁子川騰出來的位子上坐下,從寬袖裡掏出家夥事兒還給了姬籬。
陸沅問道:“演得如何?
陛下信了沒?
”
子午先生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陛下,你自己去問他。
”
姬籬搖着折扇道:“我猜,應該沒那麼容易撼動千機閣與陸骐。
”
辰龍冷冷地看着陸沅道:“還不是怪他處處不如人?
學問學問比不上,德行德行也沒有,到了皇宮,不是吃喝玩樂,就是胡攪蠻纏,冒充麒麟?
裝也不知道裝個像點兒的!
”
陸沅悠哉悠哉地說道:“本督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
辰龍嘲諷道:“打不過就打不過,少給自己找台階下。
”
姬籬對陸沅道:“打不過我幫你,我不爽這條蟲很久了。
”
“那就先殺你!
”
辰龍一掌劈向姬籬。
在二人中間的巳蛇扣住了辰龍手腕:“别在我面前打架。
”
辰龍淡淡說道:“你也可以加入。
”
咚!
郁子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大弓捅了上官淩一下。
“我靠!
”
上官淩疼得炸毛,一腳将郁子川踹下馬車。
子午先生看着不到半刻鐘便已經在馬車裡拆家的一群人,一整個目瞪口呆。
你們……确定是一夥兒的嗎?
-
子午先生入宮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胡貴妃的宮裡。
紙包不住火,何況陸沅也有意把自己是真麒麟的假消息散播出去。
是以,胡貴妃很快便聽到了子午先生有關麒麟的卦象。
她氣得拍桌而起:“一派胡言!
先是搶本宮的孫兒,而今真相大白,眼看着要失去太子之位,又打上了麒麟命格的主意!
陸昭言,從前是本宮錯看了你!
你才是最狼子野心的那個!
”
“這麼多年,本宮真是防錯人了!
”
“備轎,本宮要見陛下!
”
胡貴妃怒氣滔天地去了禦書房。
一進門,她便淚眼婆娑地哭了出來:“陛下——”
梁帝一陣頭疼扶額。
餘公公方才去給寶豬豬拿吃的了,就走了片刻的功夫,胡貴妃進禦書房了。
他暗道不妙,對小德子道:“為何不攔着?
”
小德子害怕地說道:“不敢攔啊……”
餘公公拍了拍他大腦門兒:“下次記得攔着!
”
小德子忙道:“是,幹爹!
”
“陛下!
臣妾的命好苦啊——”
胡貴妃抽出帕子,聲淚俱下,“想當年陛下南征……臣妾的哥哥……”
又來了。
餘公公深吸一口氣。
胡貴妃家裡的兩個兄長,二哥為救陛下身亡,大哥如今官拜大将軍。
胡貴妃又是與梁帝自幼相識,算得上青梅竹馬。
她又給梁帝生下了長子,她的地位不言而喻。
也不怪小德子不敢攔她。
胡貴妃先是無比痛苦地憶了一番往昔,講述了自己多年來陪伴梁帝的不易,再然後,講到了孫兒被太子府認走的烏龍。
“臣妾也不知還能陪伴陛下到幾時……臣妾不認陛下遭奸人蒙蔽,骐兒是陛下的長孫,他才是護國麒麟,一個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幕僚,竟敢質疑國師的卦象,陛下!
此人居心叵測,萬不可信啊!
”
梁帝歎氣:“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
胡貴妃委屈地說道:“後宮都傳開了。
”
梁帝皺眉:“又是你傳的?
”
胡貴妃當即道:“這回可不是臣妾!
”
梁帝看了她一眼:“這麼說,上回骐兒是晉王骨肉的消息是你傳的了?
”
胡貴妃噎住。
“臣妾年紀大了,要歇午了,臣妾告退。
”
胡貴妃悻悻地走了。
梁帝站在禦書房,望着窗外的風景,聽着寶豬豬奶唧唧的小聲音,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說道:“傳國師。
”
-
千機閣。
蕭榕兒正在為公孫炎明整理衣裳:“袖子我改過了,可還合身?
”
公孫炎明淡淡嗯了一聲。
蕭榕兒為他系上腰帶,從銅鏡裡望着他:“流螢大婚當日,就定這一身了。
”
公孫炎明道:“你決定就好。
”
蕭榕兒的眸光動了動,繼續為他系腰帶:“咱們送去太子府的東西,已經讓人取回來了,是送去晉王府,還是做了新的再送去?
”
公孫炎明道:“婚期隻延遲了半月,做新的恐怕來不及,直接送過去吧。
”
蕭榕兒聽着丈夫對女兒的婚事并不大上心的樣子,沒有說話。
“二哥!
”
公孫宇大步流星進了屋。
蕭榕兒忙抽回手。
公孫宇一驚,有些尴尬地說道:“嫂嫂也在呢,是我魯莽了。
”
公孫炎明問道:“何事?
”
公孫宇看了看蕭榕兒,對公孫炎明道:“大哥,出大事兒了,上回被太子請回府的子午先生今早進宮,和陛下說簡郡王是假麒麟,太子的兒子才是真麒麟,讓陛下盡快撥亂反正,否則将國運震蕩!
”
蕭榕兒臉色微變:“什麼?
竟有此事?
”
公孫炎明的眼底閃過一絲威嚴。
公孫宇着急地問道:“大哥,怎麼辦?
”
公孫炎明問道:“陛下可有處置子午先生?
”
公孫宇搖頭:“沒呢,還讓餘公公親自把人送出宮的,大哥,陛下這态度不妙啊。
此前那些質疑簡郡王的人,陛下對他們可沒這般客氣!
”
公孫炎明淡定地說道:“他們也不是巫山的弟子。
”
蕭榕兒輕聲道:“我聽聞,那位子午先生與苗疆神女師出同門,是神女的師兄,沒想到太子府居然把他收買了。
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該讓骐兒去助太子請子午先生出山。
”
公孫宇扼腕:“誰說不是呢?
是骐兒把人請下山的,到頭來,倒成太子對付骐兒的一柄利劍了!
那個窦清漪也真是的,怎麼就把人給認錯了?
”
蕭榕兒輕輕一歎:“靠着骐兒上位當了太子,如今利用不了骐兒,就想毀掉骐兒,這位太子還真是心狠手辣呢。
好在陛下雖沒處罰子午先生,卻也沒信他的胡言亂語。
陛下英明,不會被奸人蒙蔽的。
”
公孫炎明沒接蕭榕兒的話,而是問公孫宇:“讓你調查的事情,進展如何?
”
公孫宇道:“大哥,那個陸臨淵有古怪!
他是來皇城走親訪友的,那戶人家姓郁,我查過了,不過是個賣酒的老作坊,原先在咱們靈山附近的集鎮上做營生,攢了些銀子想來皇城謀生。
”
“怪就怪在,他和一個人長得很像。
”
公孫炎明問道:“誰?
”
公孫宇一字一頓地說道:“大周奸臣,陸沅。
”
公孫炎明的眸光一厲。
此時,門外傳來了弟子的通傳:“閣主,陛下召見!
”
-
偏殿。
公孫炎明拱手給梁帝行了一禮:“陛下。
”
梁帝擡手:“坐吧,陪朕喝一杯。
”
公孫炎明在梁帝對面跽坐。
小德子給二人倒了酒。
梁帝歎道:“子午先生入宮的事,你聽說了吧?
”
“聽說了。
”
公孫炎明道。
梁帝問道:“你怎麼看?
”
公孫炎明道:“師伯他老人家是臣的長輩,臣不敢妄自非議。
”
梁帝端起酒碗:“忘了老閣主也曾師從巫山。
”
公孫炎明回憶道:“許多年前的事了,師父常對我說,他此生最快樂的日子便是在巫山的那幾年。
”
梁帝直勾勾地看着他:“所以,老閣主與子午先生,究竟誰的卦象更準?
”
公孫炎明道:“師父他老人家并不精通卦象。
”
梁帝又道:“那你呢?
你與子午先生,誰更厲害?
”
公孫炎明正色道:“臣。
”
梁帝仰頭豪飲一碗烈酒,“好膽識!
”
梁帝是習武之人,一碗烈酒下肚,面不改色:“你和子午,都聲稱自己找到了真麒麟,可究竟誰的話才是真的,朕也很疑惑。
”
公孫炎明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臣要為您獻一幅畫。
”
“哦?
”
梁帝饒有興緻地看向他。
公孫炎明自寬袖中取出畫軸,遞給餘公公。
餘公公接過之後,解開綢帶,在桌面上緩緩打開。
梁帝定睛一看,蹙眉問道:“你手中為何會有淵兒的畫像?
”
他之所以皺眉,不是因為公孫炎明有陸沅的畫像,而是畫像上的陸沅的衣着。
公孫炎明對梁帝道:“陛下,畫像上的人是大周朝廷一品大都督陸沅。
”
“陸沅?
”
臨淵,沅。
梁帝沉默了。
公孫炎明道:“陛下,陸臨淵恐怕沒和您坦白過自己的身份吧?
自然,也可能是有人弄錯了,畫像上的人隻是與臨淵少爺容貌相似而已。
”
“太爺爺,太爺爺!
”
寶豬豬進了屋。
梁帝緊皺的眉頭松開,伸出手接住那個朝自己跑過來的小團子。
寶豬豬吧唧摔進他懷裡:“太爺爺!
”
梁帝心頭一軟:“肚子餓不餓?
”
寶豬豬拍拍小肚皮:“餓啦,要和太爺爺一起吃飯飯!
”
梁帝笑道:“好!
”
公孫炎明看向寶姝:“這位想必就是昭昭小姐吧?
”
寶豬豬歪頭:“你是誰?
”
公孫炎明溫和地說道:“我是公孫炎明,昭昭小姐,你可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
”
寶豬豬點頭點頭。
公孫炎明溫聲道:“你太爺爺和我很想知道你爹娘的名字,你能告訴我們嗎?
”
還有木有寶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