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這樣一提醒,溫逸蘭也反應過來。
的确,正常情況,這時候女人最先顧及的應該是丈夫的生死,應該先要救人,而不是這樣拖延。
“元歌你說得對,這個女人做事的确不合常理,難道說真像春上居二掌櫃說的,是這個男人故意撞上來,然後女人哭鬧訛錢的嗎?
”溫逸蘭皺眉,雖然那女子模樣令人可憐,但拿人命來訛錢未免太下作了些。
裴元歌搖了搖頭:“不知道到底情形是怎麼回事,不過我這個女人似乎是想要把事情鬧大。
”
“不管怎麼說,這麼冷的天,那男人又受了重傷,如果再鬧下去,隻怕真要出人命了!
”溫逸蘭有些不忍地道,忽然戴上帷帽,沖下馬車。
裴元歌攔阻不急,隻能也戴上帷帽,跟着下了馬車,追上前去,跟着看顧情形,免得溫逸蘭一個不慎,卷進了這場是非之中。
雖然帶着帷帽,遮擋了容顔,但裴元歌和溫逸蘭周身的氣派是遮掩不住的,再加上旁邊的丫鬟随從都不像普通人,原本正在圍觀的衆人,不由自主地為兩人讓出一條通道來。
“這位夫人,先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現在你丈夫重傷躺在地上,天氣又這樣寒冷,如果不趕快就醫的話,說不定真的有生命危險!
你難道一點都不顧及你丈夫的生死嗎?
如果他出了事,你和你的孩子又要怎麼過活?
”溫逸蘭質問道。
不過,她畢竟也是有夫有子的人,雖然不齒這婦人做的事情,但顧念她弱質女流,還是放緩了語氣。
被她這樣一提醒,衆人紛紛應和,都說應該先送人就醫。
那女子一愣,随即又哭道:“夫人金尊玉貴的人,哪裡知道我們平民百姓的難處?
我難道不想送我丈夫就醫嗎?
可是我如今身無分文,就算想送丈夫就醫也沒錢啊!
眼下這世道,哪家醫館肯收沒錢的病人?
”
“你這婦人好不曉事!
”穿着灰色綢緞奴仆衣裳的中年人也喝道,“剛才我家老爺明明說了,願意賠你救治的銀兩,你卻又不要!
”
聽到他的話,那女子眼眸中閃過一抹凄厲的光芒,嘶聲喊道:“不要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
誰知道你們的錢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和命?
這樣肮髒的錢,我才不要!
别以為什麼事情都能用錢解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有報應的!
”
“剛才明明就是這男人自己跑出來,撞到了我們的馬車上,我家老爺心好,想着既然傷了人,不管誰對誰錯,都願意賠銀子!
可你卻不要,淨在這裡哭喊,說我家老爺傷天害理,欺負你們孤兒寡母,把我家老爺罵得狗血淋頭不說,還把這許多人都擋在路上!
”那灰衣奴仆也惱了,“現在看起來,你連你丈夫的命都不顧,淨在這糾纏我家老爺,你到底什麼居心?
”
原本他就覺得她女人行迹可疑,被溫逸蘭的話語一提醒,越發覺得蹊跷起來。
這女人似乎不是訛錢,而是故意針對他家老爺來的。
女子一滞,說不出話來,随即又哭天搶地地道:“老天爺,富人欺壓我們窮苦百姓,可憐我孤兒寡母,什麼靠山都沒有,我丈夫被撞得重傷,我隻求一個公道,卻反被說成是訛錢的,颠倒黑白,這還有天理沒有啊?
”
原本衆人見他們衣着破爛,又是孤兒寡母,情形可憐,都很同情她,但被溫逸蘭這麼一說,再被灰衣奴仆的話一點醒,也都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
因此,看着這女子又在大放悲聲,倒是沒有再向之前那樣隻顧着同情她,而是紛紛勸和起來,言語之中多了幾分懷疑。
“你們的是非究竟如何,稍候再論,現在還是救人要緊!
”溫逸蘭不耐煩和她糾纏,當即道,“紫苑,讓身後的護衛們幫個忙,先把這個受傷的人擡到醫館裡救治再說,醫藥費我先墊付了!
”
見裴元歌點頭應允,侍衛們都紛紛動手,将那男子擡到了醫館中。
那女子神色頓時慌亂起來,似乎想要攔阻,但春陽宮的護衛豈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夠攔阻的?
何況她懷中還抱着一個嬰兒,行動更加不便。
隻是轉眼,昏迷不醒的男子便被送到了醫館。
醫館的大夫當即為那人診脈起來,忽然神色愣了愣,看向門外,呆呆地道:“奇怪了,除了有點虛弱,這男子的脈象并無異常!
”
女子慌忙撲進來,驚慌失措地道:“你這個庸醫别在這裡胡說八道!
明明我家丈夫被那春上居的二掌櫃的馬車撞得重傷,眼看着氣息奄奄,怎麼可能沒有異常?
分明是你醫術昏庸,你這樣的庸醫,我也不敢把丈夫讓你診治,我這就帶他走!
”
那老大夫氣得胡子隻顫:“我孟德靜開醫館幾十年了,醫術如何,這條街上的人都清清楚楚,怎麼可能連虛弱和重傷的脈搏都分不清楚?
這男子隻是有些體弱,應當是經常挨餓所緻,除此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礙!
你就算再找一百個大夫看,也是這個脈象!
”
衆人不由得都奇怪起來,明明這男子頭破血流的,怎麼可能沒有事呢?
那灰衣奴仆瞧出不對來,忽然沖進店内,拿起旁邊放冷的水壺,朝着那男子兜頭澆了下來。
寒冬臘月的,這般冰涼的水落在頭上,原本昏迷不醒的男子猛地跳了起來,慌忙拿衣袖去抹臉上的冷水,免得被風吹着,跟刀子割似的疼。
三抹兩抹下來,額頭的血迹都沾到了衣袖上,頓時露出了完好無損的額頭,根本沒有任何傷痕,更不要說血了。
見狀,衆皆嘩然。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清楚?
這個男人分明就是沒有受傷,看來春上居的二掌櫃說得沒錯,根本就是這對夫妻合謀,故意撞上馬車來訛錢的。
灰衣奴仆冷笑道:“剛才還昏迷不醒呢,這會兒就活蹦亂跳了,看起來,老大夫的這壺冷水當真是靈丹妙藥!
哼,居然訛詐到我們春上居的頭上來了,好膽量啊!
得福,得壽,快把這個訛詐的狡詐之徒拿下,我們到京兆尹大人跟前說清楚!
”
聽說要送官,那男人頓時慌張起來,忙喊冤道:“别,别,别送官啊!
這事兒跟我沒關系,是這女人給了我一兩銀子,讓我來裝馬車,然後裝着受傷的模樣的!
現在我把銀子還她,你們有什麼帳你們自己算,我還有事,先走了!
”
說着,慌忙從胸口掏出碎銀子,扔到女人懷中,便忙不疊地溜了,生怕晚了一步,便被送到京兆尹去。
看這人的言行姿态,十足無賴模樣,而且跟這女人根本就不是夫妻,分明是故意設局來騙人的!
溫逸蘭氣得直跺腳:“早知如此,就該讓護衛們直接把他送到京兆尹,好生懲治一番!
”
“别急,事情還沒完!
”裴元歌握住她的手,“我們且繼續看下去。
”
從這男人的話聽來,女人能夠給他一兩銀子,顯然不是貧窮之輩,而且從這女人剛才的言辭聽來,似乎也識得字,還能說出成語,隻怕不是普通人。
她這樣苦心設計,将春上居二掌櫃的馬車擋在路上,又鬧得人盡皆知,顯然另有深意。
不知道這中間又有什麼内情?
眼見事情敗露,女子并不顯得尴尬,反而眼神惡毒地盯着春上居二掌櫃的馬車,神色凄厲猙獰。
“我認出你了!
”突然間,站在灰衣奴仆後面的一個小厮喊出聲來,“我想起來了,你叫馮香華,前些天你曾經到我家老爺的府上來鬧過事!
今兒你又故意來陷害我家老爺,你到底想幹嘛?
”
誰也沒有想到,這女子和春上居二掌櫃居然相視,衆人頓時越發好奇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