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後約莫兩刻鐘後,湯藥熬炖好了,呈了上來。
宇泓墨本想趕快喝完,沒想到才喝了一口,就差點吐了出來,再竭力掩飾,卻還是忍不住眉毛皺成一團,這什麼藥啊?
不會全是用黃連煮的吧?
怎麼會這麼苦?
皺着臉,宇泓墨有些哀怨地看着裴元歌:“這藥裡放了多少黃連?
”
他隻是風寒而已,藥材裡應該用不到黃連,所以元歌根本就是在故意整他吧?
“黃連?
怎麼可能?
九殿下是風寒,又不是風熱,黃連是大寒的藥材,治風寒的湯藥裡怎麼會有黃連?
那非但于殿下的病情無益,反而會加重病情的!
”裴元歌驚訝地道,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語重心長地勸道,“九殿下,您不會真的是怕苦,所以找借口不想喝藥吧?
這可不行!
俗話說,良藥苦口利于病,藥雖然苦,但是對殿下的身體好,您都十六了,征戰邊疆,威名赫赫的,難道連這點苦都忍不住?
居然跟小孩子一樣,因為怕苦,又哭又鬧,耍各種花招不肯喝藥,這也太過分了吧?
”
“誰說的?
我才不會!
”宇泓墨當即道,被誰看不起,他也不想被元歌看不起,當即屏住呼吸,一口氣将湯藥全部喝光,放在小案上。
但湯藥入口下肚,隻覺得從嘴裡到五髒六腑都被染成苦的,再怎麼樣也忍耐不住,不想被裴元歌看到他因為怕苦而愁眉苦臉的模樣,宇泓墨當即轉過頭去,背對着裴元歌道,“怎麼可能因為怕苦而不肯喝藥?
隻是擔心藥方有問題,不能治病,反而加重病情而已,這不是全喝了嗎?
”
見他明明苦得難忍,卻還在強撐,裴元歌心中暗笑,終于覺得出了一口氣。
紫苑默默地轉過頭去,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這碗湯藥裡的确加了分量不輕的黃連,本來她不同意,說黃連性寒,對九殿下的病情不利。
結果小姐說,讓她想辦法把黃連的藥性調和掉,但是一定要保留正宗的黃連苦味,越苦越好……天底下哪有這樣熬藥的?
小姐分明就是在整人!
不過,小姐再三央求,她也隻好試試看。
熬好藥後,她曾經試着喝了一勺,立刻就吐了出來。
九殿下這麼一碗喝下去,隻怕連腸子都要變成苦的……不知道九殿下哪裡惹了小姐,居然讓小姐這樣整他?
但這樣也好,至少說明小姐對九殿下沒有太多好感,不然也不會這樣整他!
之前鎮國候府的婚事,小姐已經被退婚過一次,希望這次壽昌伯府的婚事不會再出事端。
何況,相比聲名狼藉,恣肆狂妄的九殿下,溫潤如玉的傅世子自然更是良配。
知道宇泓墨現在必定是滿嘴苦澀,裴元歌卻故意當着宇泓墨的面,讓木樨用水化了玫瑰清露,喝了一口,贊道:“芬芳甘甜,細而不膩,難怪這麼一小瓶子露就得幾百兩銀子,果然是物有所值,的确甜甜的好喝。
”說完好像才看到宇泓墨似的,微笑道,“不過,這種東西再稀罕,想必在九殿下那裡也是尋常的很。
再說,也就女子和小孩會喜歡喝這種甜絲絲的東西,九殿下铮铮男兒,英雄氣概,必定對這種婦孺才喝的東西不屑一顧,小女就不讓了。
”
她都說了是女子小孩才喝的,又把宇泓墨捧得那麼高,宇泓墨哪裡還好意思再要?
雖然心裡很想要一杯來喝,卻也隻能眼巴巴地看着,一聲不吭。
知道越看隻會越眼饞,宇泓墨索性轉過頭,四處打量着裴元歌的閨房,忽然看到不遠處的繡架上繃着一件墨綠色的衣袍,左衽寬袖,領口和和袖端用銀線勾邊,繡着連綿不斷福壽紋,繡工之出色,竟是比禦用的刺繡還要精緻。
他當然知道,女子定親後就要開始繡嫁妝的習俗,這件墨綠色繡袍,顯然是給傅君盛繡制的,忽然間眸色一暗,正巧丫鬟們收拾東西,都退了出去,忍不住道:“元……裴元歌!
”
裴元歌擡頭:“怎麼了?
”
“你……”話到嘴邊,卻又頓住,宇泓墨想了又想,最後問道,“之前,五皇兄想要立你為側妃,你為什麼不願意?
五皇兄是嫡子,将來甚至有可能繼位,到時候你至少能坐到妃位,在别的女子看來,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怎麼你當時反而像被人逼着喝毒藥一樣?
”
“五殿下天潢貴胄,我高攀不上。
”裴元歌随口道,順手拿了本九州志過來翻看。
宇泓墨有些不悅:“裴元歌!
”
知道這位九殿下聰明宛如妖孽,這等敷衍之詞一定瞞不過他,裴元歌歎了口氣,合上書,道,“九殿下,白衣庵的事情你也知道,五殿下的人品可見一斑,這樣的人能夠托付終身嗎?
且不說你所謂的繼位的可能性,退一步,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五殿下真的繼位了又如何?
别人不知道,九殿下您在皇宮長大,難道還不清楚嗎?
皇宮那種地方,從來都是争權奪利的地方,而不是托付終身的地方。
”
如果不是昨晚見過宇泓墨骨子裡那種防備,今天裴元歌也未必會對他說這番話。
“是啊,皇宮……不是個好地方!
”對于這點,宇泓墨的感受隻會更深刻,甚至被裴元歌的話勾起了許多思緒,神色沉郁凝滞,掌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咽了下去,好一會兒才道,“因為五皇兄,所以你才會匆匆跟傅君盛定下親事嗎?
其實……不用這麼匆忙急促的。
”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很低,幾乎是在喃喃自語。
裴元歌點點頭:“是。
”
“這樣匆忙定下親事,會不會太草率了些?
”宇泓墨忍不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将來,你又遇到了更中意的人,豈不是很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