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芸被罰,裴元歌占着十足的理,她隻能從情入手,希望能夠打動父親。
她待選落選,這是一個契機,當時她那樣的失态,可見這件事對她打擊之大。
以父親對她的疼愛,如果知道這一切隻是因為他處罰章芸的決定,出于愧疚之心,再加上為她以後的前程計較,未必沒有希望。
但現在,這一切都被裴元歌搞砸了。
章芸被罰,裴元歌是主謀,但在父親眼裡,她是受害者,是最委屈的那個人。
所以,當裴元歌哭得委屈不已地說章芸的事情對她裴元華有傷害,而且加油添醋,說流言說裴元歌是故意的,把這件事的重點從她裴元華所受的牽連,巧妙地變成是她裴元歌的委屈,這樣一來,父親心裡的天枰自然而然地會倒向裴元歌。
這時候再說為了大姐姐,她願意放章芸出來,自己躲到莊子上,就會讓父親覺得,乖巧懂事的人,是裴元歌,而且,她受了十足的委屈,絕不能再委屈她!
所以,父親就會下意識地替她找理由,找不開釋章芸的理由,而這些話經過父親這麼一說,就鐵闆釘釘,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以父親的為人,将來絕不會自毀前言。
這件事情的悲哀在于,為章芸求情,她絕對不能自己出面,隻能被動地等着父親的愧疚;但身為受害者的裴元歌卻能夠占據主動,所以,被她這麼一攪,先發制人,想要讓章芸翻身,就變得越發艱難飄渺了。
最可恨的是,裴元歌還要故意問她,是不是這樣?
這種情況,她能怎麼回答?
難道她能說,父親說得不對,章芸要放出來,做良妾,最好做正室夫人,讓她變成嫡女,這樣才能不耽誤她的前程嗎?
裴元歌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如果章芸出來,她就到莊子上住,難道她能說,四妹妹你去莊子上住,我要姨娘出來嗎?
裴元華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笑得完美,沒有任何情緒,溫婉可人地附和父親的話。
但是,她做不到。
苦心謀劃的機會,還沒有開始,就被裴元歌扼殺,再好的心性兒也忍耐不住。
但在父親面前,她卻不得不忍耐,于是,最後露在衆人面前的,是個乍看溫和柔婉,細看破綻百出的笑意:“父親說得正是,四妹妹不必在意。
”
“你大姐姐比你明事理得多,才不會像你東想西想!
”裴諸城沒有注意到裴元華的異常,對于這個大女兒的知進退,明事理,他一向很放心,“好了,還不快讓丫鬟打水洗臉,瞧你這模樣,出去了别人還以為我打你了呢!
”
裴元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叫了木樨和青黛随她到偏間洗臉。
重新梳洗過,施了薄薄的一層脂粉,這才出來,看到裴諸城和裴元華,又低下頭去,慢慢地揉搓着衣角,一副知道錯了,卻又羞赧不說話的小女兒情态。
裴諸城倒瞧得笑了:“别傻站着,過來幫忙!
”
裴元歌擡頭,嬌俏地一笑,道:“是,父親!
”一溜煙兒地跑了過來,又對着裴元華福了福身,道,“還是大姐姐明事理,不像我,終究年紀小,不懂事,難怪被父親教訓!
以後我該向大姐姐多多學習才是,大姐姐可不許嫌我煩!
”背對着裴諸城,明亮的眼眸裡盡是笑意,張合着嘴唇,用口型對着裴元華說出一句話。
有我在,章芸休想翻身!
裴元華看得很清楚,再加上那挑釁的眼神,得意的表情,更看得她心頭怒火萬丈,恨不得上前撕了裴元歌的臉。
但父親就在對面,能把她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裴元華不敢有異狀,隻能笑着道:“四妹妹就愛淘氣了,快來幫忙吧!
”
不動聲地換了個角度,這才惡狠狠地盯着裴元歌,也用口型道:“走着瞧!
”
就在這時,石硯忽然來報說:“老爺,張副總管求見,說聽說四小姐在這裡,有事情要來禀告。
”
“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裴諸城不在意地道,“讓他進來吧!
”
“老爺恕罪,奴才實在是有要緊事情要請示,到夫人的蒹葭院去禀奏,白霜姑娘說夫人受了傷,剛吃了藥睡下了,讓有事來找四小姐拿主意。
奴才去了靜姝齋,聽丫鬟們說,四小姐在老爺的書房,這才過來。
”張富榮是個謹慎的人,雖然早知道裴元歌在書房,但從蒹葭院回來後,還是到了靜姝齋一趟,這才來書房,所以絲毫不怕被人拿到把柄。
裴諸城問道:“是什麼事情?
”
張富榮便将雨霏苑砸了兩千多兩瓷器的事情禀奏出來,隻說事實,絲毫也不提自己的猜想。
這話一說,裴元華臉色便有些發白。
從前她生氣時,也曾砸過東西,事後讓流霞頂缸,隻報到管瓷器的管事那裡,自然會補上,所以從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想到這次卻被張富榮這奴才鬧到父親這裡,如果父親起了疑心,懷疑到她身上,那她這些年來辛苦經營的完美形象,恐怕就要出現裂痕了。
“有這種事情?
”裴諸城也吃了一驚。
丫鬟笨手笨腳,打壞東西,倒是常有,可這能不小心碰碎一屋子的瓷器,也太離譜了吧?
“這還了得,一個丫鬟能笨手笨腳到這種地步,咱們府裡怎麼有這樣的人?
還是大姐姐身邊的大丫鬟!
雨霏苑管事嬷嬷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丫鬟,也不懲治,就隻管報失物上來,哪有這樣的道理?
來人,去把流霞和雨霏苑的管事嬷嬷給我叫過來!
”裴元歌臉上怒氣彌漫,又對裴元華道,“大姐姐放心,你方才那樣體諒我,這件事我定會給你個公道,決不讓那些小人欺到你的頭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