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雪玉皺眉,這種耍陰招的人最難對付。
裴元歌思考了會兒,問道:“掌櫃的,可知道這廣緻齋的東家是誰?
”京城形勢錯綜複雜,能在這裡立足的店鋪,必定有些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廣緻齋來者不善,還是要查出後台再做計較。
“這個……”掌櫃的面露慚色,“還沒查出。
”
“那麼,廣緻齋是否知道,簡甯齋是夫人的陪嫁鋪子?
”裴元歌繼續問道。
掌櫃答道:“應該不知道。
照夫人的吩咐,簡甯齋行事素來低調,從不拿裴府的名義生事。
”心中卻暗自驚歎,這位四小姐年紀雖小,看問題倒是很準,接連幾個問題,都問在要害,實在難得。
若是知道簡甯齋跟裴府有關,還上門挑釁,那說明對方的東家必定不懼裴府,就必須要小心應付了。
眼下這種情況倒還好些,裴元歌正思索着,前面店鋪忽然傳來夥計惱怒的聲音:“小姐,您是不是故意找茬啊?
我都說了,我們簡甯齋沒有玉樓點翠這種繡線,我隻聽說過有牡丹花叫玉樓點翠的,還從沒聽過哪種繡線叫做玉樓點翠的!
”
緊接着是女子驕縱惱怒的聲音:“孤陋寡聞也就算了,偏還不承認。
說什麼簡甯齋是京城最大最好的繡線鋪子,根本就是沽名釣譽,這種鋪子,早該關門了!
”
掌櫃頭疼道:“又來了。
”
裴元歌卻早聽出那女子的聲音,搖頭道:“這姑娘恐怕跟廣緻齋沒關系,我先出去應付下,如果我應對不來,掌櫃的再出面。
”說着,取過桌上的面紗戴上,掀了繡簾出來,隻見一名身着湖水綠繡劍蘭紋的圓領通身長襖,下着翠色百褶裙的女子滿面怒色地站在櫃台邊,她旁邊的年輕公子正在勸她:“表妹,既然這家店鋪沒有,我們換别家也就是了,何必跟這些人置氣?
”
“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廣緻齋那人說這簡甯齋裡必有,夥計卻偏說沒有,這不是糊弄我嗎?
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清脆的聲音帶着頤指氣使之意,不似當初裴元歌聽到的嬌柔,卻依然能辨認得出來,這女子正是那日被九皇子推下湖的葉問卿,皇後的親侄女。
那年輕公子叫她“表妹”,難道又是哪位皇子?
試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閑情逸緻來找簡甯齋的麻煩?
聽葉問卿的意思,顯然是廣緻齋的人看出這女子的棘手,想把麻煩推到簡甯齋。
這種事情,裴元歌前世在江南生意場上見得多了,一個應對不好,不但毀了簡甯齋的名聲,還要招惹麻煩。
遂盈盈上前,柔聲問道:“小姐,請問您是要玉樓點翠這種繡線嗎?
”
聽到這宛如清泉流淌般的柔和嗓音,那年輕公子微微一動,轉過頭來。
高大的櫃台遮掩下,隻見來人身着松香色斜襟上襦,領口繡着鵝黃色的臘梅,清新嬌嫩,烏鴉鴉的鬓發挽成流蘇髻,嵌着白玉小花,白色輕羅面紗遮住了容貌,隻露出眉眼,纖細的柳眉下,水眸宛如白水銀裡養着一汪黑水銀,黑白分明得令人沉醉。
整個人就如同她的嗓音般,有着松間明月,石上清泉的靈秀雅緻。
以年輕公子的挑剔,也不得不為之贊歎,眼眸中多了幾分探索打量。
見出來這麼位小美人,葉問卿下意識帶了敵意,道:“不錯。
你要再拿沒有這種話來搪塞我,我就拆了你們這間鋪子!
”
裴元歌依然溫言道:“請問,這位小姐,您是要用玉樓點翠來繡雪景嗎?
”
“是,我要繡幅雪獵圖!
”葉問卿神色中不由帶了幾分焦慮,這副雪獵圖,她是想送給宇泓墨的,因此務求盡善盡美,絲線繡布都用的最名貴的,偏偏找不到繡雪景最好的玉樓點翠絲線,從皇宮找到京城的繡線鋪子,人人都說沒聽過,弄得她心急火燎。
這時候聽裴元歌的語氣,似乎知道這繡線,急忙道,“隻要你能給我找來玉樓點翠的繡線,無論價錢多高,我都給你雙倍,不,三倍,多少錢都行!
”
裴元歌低頭對夥計吩咐了些什麼,夥計有些驚訝地點點頭,轉身進了庫房。
“姑娘且稍候,絲線稍候就到。
”
聽了這話,原本在鋪子角落晃蕩的兩名藍衣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驚訝。
他們都是廣緻齋的人,早就看出葉問卿身份不俗,脾氣又不好,偏又要的是從沒聽過的絲線,故意将她撺掇到簡甯齋來,想讓兩下鬧将起來,讓簡甯齋的情形更加雪上加霜。
沒想到,簡甯齋竟然真的有玉樓點翠這種絲線?
那豈不是反而給他們添了名聲?
正焦慮着,夥計已經将絲線取來,擺在了櫃台上。
兩人望去,頓時放下心來,相視一笑,信步踱了過來,哂笑道:“這不是上品的雪裡青嗎?
我剛才明明聽到這位姑娘要的是玉樓點翠,你怎麼拿這雪裡青來充數?
你這不是糊弄人嗎?
拿随處可見的東西充數,騙人說是罕見的名貴絲線,這樣做生意,以後誰還敢到你們鋪子?
”
故意提高了聲調,想将外面的人都吸引過來,讓簡甯齋的名聲更臭下去。
葉問卿聽說這是雪裡青,不是玉樓點翠,頓時大怒,正要發脾氣,卻被年輕公子拉住,搖搖頭,低聲道:“先看看再說。
”
裴元歌淡淡道:“兩位口口聲聲說,我拿随處可見的東西充當名貴絲線,敢問兩位可曾見過玉樓點翠絲線?
”
“我們雖然沒見過,卻也知道那是千金難求的絲線,而這雪裡青雖然也算名貴,卻差得遠了!
”年紀稍大的藍衣人盛氣淩人地道,“我是京城出了名的刺繡師傅,名叫李成安。
我對繡線的了解無人能及,可不是這位姑娘,任你糊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