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靜姝齋後,十八名新丫鬟已經候在院子裡。
“府裡的規矩,紫苑以後會慢慢教你們,我隻說一句話,我這靜姝齋,容不下膽大妄為,欺主叛主的人,誰若不信,可以來試試我的手段!
”裴元歌沒說半個字刀山油鍋的恐吓,但隻這尋常的一句話,邊讓衆人心中發寒,不自覺地戰栗驚悚,越發拘謹恭敬,“不過,凡事忠心護主的人,我也不會虧待她們。
”向紫苑遞了個眼色。
紫苑邊疆準備好的荷包一一分發,都是五十文的賞錢,絲毫不露薄厚。
先震懾,再示好,這種手段,前世裴元歌早已經運用得爐火純青,也不再多話,讓紫苑帶衆人下去,熟悉裴府各處,并教習規矩,單留了司音在房内伺候。
手拿着書卷,斜眼看着司音那滴溜溜四處環顧的模樣,心中已有定論,膚淺、輕薄,好利用,好挑唆,雖然跟章芸鬥不夠格,但給她添堵還是綽綽有餘的。
以父親對章芸的看重,沒有鐵一般的事實,想讓章芸真正失寵很難。
章芸對她前後變化的誤會,是個絕佳的契入點。
隻要此事爆發,這種鐵一般的事實,絕對能讓父親相信,他所寵信的妾室,對他的女兒一直不懷好意。
隻要父親認識到這點,章芸十數年來在父親心中的形象會轟然崩塌,沒有了父親的寵信,她想要折騰章芸,輕而易舉。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要故意激怒章芸,刺激章芸,讓她忍無可忍,卻又抓不住自己的痛腳,屆時隻能夠打出“真假裴元歌”這張王牌。
而那天,才是她對付章芸的開端!
而沒有章芸,裴元容這個草包根本不堪用。
心中計議已定,裴元歌終于感到些微的輕松。
引着新來的丫鬟熟悉裴府各處,安排住處,按習性分派差事,教導規矩,整個下午,紫苑都忙得不可開交,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很難清閑。
但想到靜姝齋終于整肅一新,由小姐全權掌控,這點辛苦還是值得的。
晚膳時候,裴元歌也知道她辛苦,不讓她伺候,硬拉了她一道用膳。
少有丫鬟能有如此殊榮,紫苑用着精緻的菜肴,卻食不知味,隻在心裡發誓,這輩子都要好好伺候小姐。
就在主仆二人其樂融融的時候,有人通傳,說四德院的王嬷嬷到了。
紫苑忙站起來,小姐的恩寵是一回事,但當着外人的面如此,便是她逾矩了。
尤其,來人還是章芸的親信,更不能大意。
正想着,小丫鬟已經挑了簾子,王嬷嬷一身醬色綢襖裙,滿面喜色地進來,先給裴元歌行了禮,然後便一個勁兒地沖紫苑道喜:“紫苑姑娘大喜,老奴先恭賀您了!
”
紫苑摸不着頭腦,裴元歌靜靜微笑:“王嬷嬷此話何意?
”
“紫苑姑娘是明錦夫人的人,曾經伺候過四小姐,如今更是四小姐身邊一等得力的人,眼看着十九歲該配人了,章姨娘正合計如何婚配,正巧府内朱副總管來為他兒子求娶紫苑姑娘,姨娘想着這身份也不委屈紫苑姑娘,便準了。
”王嬷嬷的老臉笑得跟菊花似的,“紫苑姑娘這一嫁過去就是管事娘子,公公又是副總管,将來的榮華富貴還少得了嗎?
老奴趕緊搶先來道喜,讨個賞錢!
”
紫苑頓時臉色慘白,朱副總管是章芸的心腹,紫苑做了他的兒媳婦,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更要緊的是,現在靜姝齋隻有紫苑一人堪用,這一去,等于斷掉了小姐的臂膀。
可是,按照府裡的規矩,十九歲的丫鬟的确該配人了,對方又是朱副總管的兒子,算起來還是紫苑高攀了,就算鬧到老爺那裡,老爺也隻會以為,章芸這是在向小姐示好,斷沒有不允的道理。
王嬷嬷心中冷笑,就算是四小姐,在這件事上也挑不出姨娘半點不是,除了應允,别無他法。
裴元歌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擡起頭,柔聲道:“給我滾出去!
”
太柔和的語調,和截然相反的話語,讓王嬷嬷一怔,愕然道:“四小姐你說什麼?
”
“我說,你,給我滾出去!
”裴元歌聲音依舊柔和,“回去告訴章芸,紫苑的婚事,輪不到她做主!
”微彎的唇角,柔和的話語,卻是冷森森的眼眸,看得人不寒而栗。
王嬷嬷忍氣吞聲地離開,哼,這會兒橫,等明日老爺發了話,看她還怎麼鬧騰?
屋内,裴元歌拉着紫苑的手,輕聲道:“放心,現在章芸沒權力發配靜姝齋的人,隻能當着父親的面開口。
隻要父親在,我就有話堵了她!
”不過,紫苑年紀不小,的确該謀劃她的婚事,不然,将來總會被動。
自從昨晚,紫苑為她擔下與人有染的名聲後,裴元歌就決定,一定要給紫苑好的歸宿,絕不能虧待她。
紫苑點點頭,雖然心中還有擔憂,但對裴元歌極為信任,便将此事抛開。
深夜,衆人都入睡後,裴元歌卻依舊難眠。
白天她才對章芸說,讓她别再試圖插手靜姝齋,晚上章芸就來發落紫苑的婚事,這是反擊,也是挑釁。
哼,以為配個副總管的兒子,就能堵住她的嘴嗎?
章芸,你也未免太性急了……黑暗中,紅潤的櫻唇彎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忽然間,裴元歌神色一凜,猛地掀被下床,藏身到床旁邊的陰暗處,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動靜。
一道黑影悄悄地潛入内室,黑衣黑發,與夜色融為一體,若非臉上戴的銀面具光線一閃,幾乎察覺不到。
裴元歌以為是章姨娘又耍花招,想污蔑她的清白。
但很快又否定了,如果是這樣,那人就不該這樣安靜,應該鬧得人盡皆知,鬧得她百口莫辯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