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裴愛卿為何很少跟你提起你娘?
不是說他們很恩愛嗎?
”皇帝問道,神情不解。
裴元歌思索着道:“是,小女想,也許正因為我爹跟我娘很恩愛,所以才更不想對小女提起,因為……芳魂已逝,我娘越好,從前的事情越甜蜜,現在想起就會越痛楚。
畢竟,對于相愛的人來說,生離和死别都是慘痛的事情,而死别卻比生離更殘忍,因為生離還有再見的可能;而死别,卻斬斷了一切希望,永遠都不可能再相會。
尤其,聽說我娘過世的時候,我爹甚至沒能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回來後隻能面對我娘的靈堂和墳茔。
”
“是嗎……”皇帝喃喃地道,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眼眸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痛楚。
他也沒能見到阿芫最後一面……
“而且,也許我爹原本都不想跟任何人提起我娘。
畢竟感情中的事情,本來很多都是外人所無法明悟的。
我爹隻告訴小女,說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讓小女知道我娘是個怎樣的人,至于其他的細節,大概都被我爹塵封在記憶深處,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即使是小女也不能夠。
”裴元歌慢慢地道,末了又連忙道,“隻是小女的一點愚見,小女隻是自己胡亂猜測,若有謬誤之處,還請皇上見諒。
”
皇帝淡淡一笑,慢慢道:“也許你說得對,有些人,有些事,隻願意自己珍藏,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
這種感覺,他其實也很清楚,就像阿芫。
在他的記憶裡,有着一個完整的阿芫,即使已經過去數十年,但從初識到别離都清晰詳細,一颦一笑宛在眼前,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就能想起所有的細節。
他和阿芫的點點滴滴,是他最珍視的東西,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也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這份記憶,即使是眼前這個很像阿芫,偶爾會讓他精神恍惚的裴元歌也一樣。
那是他的阿芫,是他一個人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你怎麼會有這種猜想?
”皇帝慢慢地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裴元歌,“這種感覺,沒有經曆過一定事情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你才隻是個十三歲的女孩,養在深閨,又怎麼能夠體悟這種感受?
”
裴元歌,她真是處處都不像十三歲!
“因為我爹很少跟小女提起我娘,再加上一些誤會,小女曾經以為,我爹早就忘記了我娘,對小女也不聞不問,冷落厭惡,因此跟我爹曾經有很多的分析和僵持。
後來,小女慢慢長大,才明白,所謂的珍視,并不一定要挂在嘴上時時刻刻地提起,也有可能是珍藏在心中的。
這幾個月,我爹看小女的時候,偶爾會恍惚,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也會有片刻的恍神,後來小女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跟我娘有關。
也許在我爹的記憶裡,有着一個完整的我娘,沒有絲毫的錯漏,一旦遇到觸動的事物,就會想起,隻是他不願意跟任何人說起而已。
”
裴元歌緩緩地道,想到她和父親的原本的生疏誤解,再到壽昌伯府事件後的透澈了悟,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深沉的感情,以及慨歎,顯得十分真實,而且有感染力。
“是嗎……”皇帝緩緩道,忽然換了話題,“聽說過去十年,裴府都是姨娘掌府,而前些日子,那位姨娘卻被禁足。
看起來,你年紀雖小,經曆的事情卻并不簡單,難怪能夠現在的敏銳,吃了不少苦頭吧?
”
提到章芸,裴元歌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的畫面,咬着唇,許久才道:“是!
”
隻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就透漏出無數深沉如瀚海般的情緒,波濤洶湧,如浪滔天。
皇帝本就是敏銳的人,也猜到了端由,點點頭,道:“朕明白了。
”頓了頓,忽然又道,“裴元歌,對于将來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
”
裴元歌一怔,秀眉微蹙:“小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
“朕是指,如果将來葉氏倒台,太後不能夠再控制你,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皇帝沉默了會兒,才緩緩道,“太後這般待你,你又卷入了皇宮的是非,隻怕在很多人眼裡心裡,都覺得你跟皇宮已經脫不了關系。
再說,現在宮裡的嫔妃,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不在少數,将來你的婚配恐怕還是會有麻煩。
”
裴元歌訝然擡眸,迎上皇帝淡漠幽深的眼眸,微微咬唇,一時間捉摸不定皇帝的意思。
皇上這話,是真的為她着想,還是在暗示着些什麼?
“如果這次你的謀算能夠成功,離間太後皇後的關系,甚至能夠扳倒皇後,那你也算是為朕立了一大功。
”看着裴元歌猜疑不定的眼眸,皇帝就知道,她隻怕又想多了,搖搖頭,沉吟了會兒,道,“不過,這功勞是沒法明着說的,更沒法明着賞賜你。
這樣吧,朕許給你一個承諾,将來,在朕所能允許的範圍内,朕可以答應你一件事,算是犒勞你為朕立下的功勞。
”
“皇上!
”裴元歌愕然,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帝再度點點頭,道:“君無戲言,朕既然說了,就會算話。
你不必急着下決定,好好替你自己打算打算,等你确定了想要什麼,就來告訴朕。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你還是把心思放在眼下的事情上吧!
看皇後的行為,似乎已經有了滿盤的謀劃,雖然說你是在将計就計,不過你也要小心。
畢竟,到時候朕隻能給你辯解的機會,要是真有意外,朕也救不了你,太後就更加不能指望!
”
“小女明白!
”裴元歌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