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暮離很倒黴。
通緝令——他在準備伏擊秦绾的時候就知道了,也有對付的辦法,橫豎隻要不進城,官差能拿他怎麼樣?
通緝令要是抓得到高手榜上的人,也就不會有那麼多行俠仗義的江湖人沒被“殺人償命”了。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秦绾居然對他發出集賢令!
其實集賢令除非遇上無名閣要換閣主之類的大事,否則根本就沒有強制力。
何況聖山人也不多,各宗門林立,以武功見長的更少,可以說,想憑集賢令抓到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關鍵就在于秦绾公布的抓捕理由:偷到武宗秘籍!
武宗是什麼地方?
那裡教出了武神墨臨淵!
對江湖中人來說,神兵利器、絕世武功遠比黃金白銀更讓人眼紅,何況這事墨臨淵的武功秘籍呢。
就算不敢私留,可送回聖山前偷偷抄錄一份,或者幹脆背誦下來直接記在腦子裡,又有誰知道呢?
還能在聖山面前刷了好感度,一舉兩得啊。
于是,随着集賢令的發布,整個東華的江湖——沸騰了。
要知道,黑白兩道在找人這方面的途徑和方法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有把握應付官府,可面的江湖上無休無止的截殺就力不從心了,何況不止是普通的江湖人,還有殺手。
溫暮離肩膀上被陰陽扇骨射穿的傷不輕,雖說金瘡藥之類的都有随身攜帶,可這麼大的創口,換一次藥就是半瓶,可秦绾更狠,東華境内大大小小的藥鋪醫館,凡是購買用于止血、創口感染、甚至燒傷燙傷一類的藥材,全部需要登記,還需要有保人。
而就在溫暮離逃亡的時候,秦绾一行人帶着十箱子金銀珠寶回到了攝政王府。
這些财物原本是李钰的私産,應該是被充入國庫的,可太子府抄家時,所有的财産清單已經清算完畢,這些東西不深究的話,也就成了無主之物,現在就是秦绾的。
隻不過,國庫和攝政王府的私庫也不太分得清就是了。
“所以,你覺得這裡面是什麼?
”李暄打量着那個從溫暮離手裡拿回來的木匣子問道。
“溫暮離隻是剛剛把盒子裡的東西拿走,還能聞到濃重的墨香。
”秦绾從屏風後走出來,已經換了一身淺金色的裙子,秀發披散,隻随便用根絲帶在腦後紮了紮。
蝶衣帶着幾個粗使丫頭進來,迅速收拾了屏風和浴桶。
李暄把盒子湊近了鼻端聞了聞,肯定道:“雖然混進了一點土味,但還是能分辨出來,是松煙墨的味道。
”
“那松煙墨裡混入了薄荷的味道,是我以前喜歡的。
”秦绾在妝台前坐下,讓蝶衣幫她梳頭,一邊說道,“所以,匣子裡不是什麼古物,而是大約兩年前李钰才抄寫的東西——那之後,太子府肯定不會再有薄荷松煙墨了。
”
“你沒印象?
”李暄搖了搖空盒子。
“誰知道呢。
”秦绾一聳肩,打開妝奁,手指在各種精緻的飾品上拂過,最後隻挑了兩根簡單素雅的碧玉簪。
“别用這個。
”李暄按住了她的手。
“嗯?
”秦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李暄笑笑,有些無奈地打開了妝台下面的抽屜,拿出一個紅色的錦盒。
“送我的?
”秦绾一怔。
“都放在這裡好幾日了,你就不能偶爾看看别的地方嗎?
”李暄歎了口氣。
他是想給妻子驚喜,可對方卻毫無所懼,他相信今天如果自己不拿出來,天知道秦绾要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多了東西?
身後的蝶衣抿嘴一笑,眼中盡是歡喜。
秦绾讨好地笑笑,打開了錦盒。
紅色的絲絨墊上,靜靜地躺着一套珍珠首飾,除了項鍊、手鍊、耳環之外,還有兩支珠花和一支墜着長流蘇的珠钗,用拉得極細的金絲打底,所有的珠子色澤大小一緻,可以想象,是多少珍珠裡才能挑出這一套。
“怎麼會送我這個?
”秦绾有些詫異。
李暄應該知道,她并不是很喜歡珍珠。
人老珠黃,珍珠就算保養得再好,也隻會越來越舊,她沒多大興趣在首飾玩物上花太多心思,不如玉器,越是古老越有韻味。
“倒也不是特地選的。
”李暄笑道,“還記得珍珠村嗎?
”
秦绾怔了怔,随即就想起來之前她好像是借了珍珠村的地方伏擊了海盜。
“那裡的村民為了感謝你,特地送了一壺珍珠來,都是幾個老人家了,我也不好讓他們白走一趟,便留下了。
”李暄說着,拿起項鍊給她戴上,“雖說是借花獻佛,不過這些珍珠每一顆都是我親手挑出來的。
”
秦绾這才恍然,怪不得這些珍珠雖然看起來不錯,但距離貢品還是有些差距的。
說話間,一套飾品上身,珍珠柔潤的光澤襯着身上這套淡金色的長裙,更顯得雍容華貴。
“怎麼樣?
”秦绾起身轉了個圈。
“不錯。
”李暄眼睛一亮。
這身裙子是姬夫人的手工,黃色的底色上用極細的金線繡上的花紋,稍稍一動便閃閃發亮,若是夜晚在燈火的映照下更會流光溢彩。
至于那個木匣子,已經被扔到了一邊無人問津。
橫豎溫暮離不可能跑得出東華,除非他能把東西給吃了。
不過就算吃了也無妨,隻要到不了西秦就可以。
“走吧。
”李暄伸出了手。
秦绾一笑,挽住了他的手。
今天的宴會也算是給搬遷到東華的南楚皇族接風洗塵,中宮無主,攝政王妃就是整個東華最尊貴的女子。
剛一走出門,卻見莫問一臉冷肅地走過來。
“出什麼事了?
”李暄臉色一沉。
“王爺。
”莫問行了禮,看看周圍,除了蝶衣之外沒有别的侍從,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王爺,廢太子出事了。
”
“死了?
”秦绾脫口道。
“還沒有……”莫問楞了一下道,“不過,也快了。
”
“怎麼回事?
”李暄皺眉。
“這個……”莫問一臉的為難,好一會兒,一閉眼道,“王爺還是去看看吧!
”
李暄和秦绾對望了一眼,不由得面面相觑。
看莫問的表情就知道李钰肯定不是暴病,可若是其他,刑部天牢之中,誰能對他怎麼樣?
誰又需要對他怎麼樣?
廢太子早就沒有起複之望了,他是死是活,活得好不好,都和任何人無關,就連杜太師這個保皇黨也不會對逼宮害先帝中風的罪魁禍首有什麼憐憫之心。
可若說自殺,距離李钰清醒過來已經有段日子了,想死的早就死了,沒理由要等到今天。
秦绾搖搖頭,也想不出來今天這個日子有什麼特别的意義,隻道:“今天還有國宴。
”
“有陛下。
”李暄很淡定地回答。
皇帝麼,就是這個時候拿出來用的,誰叫他隻是個王爺。
“那就去看看吧。
”秦绾歎了口氣。
她其實是不想再見李钰的,無論有多少恩怨情仇,在獵宮之變那天也都一了百了了,隻是,溫暮離剛剛拿走了一件李钰埋藏的東西,後腳李钰就出事,也未免讓人覺得太巧了些。
若是和西秦有關,卻不得不防。
蝶衣拉了拉秦绾的衣袖,比了個手勢。
前朝還有皇帝,可後宮的女眷怎麼辦?
“讓她們等着。
”李暄答道。
“……”蝶衣無語。
攝政王果然威武霸氣!
“别鬧。
”秦绾拍拍身邊男人的手臂,笑道,“蝶衣,告訴我母親,請她先招呼一下客人,讓舞陽和長平去幫忙,本妃随後便到。
”
汝陽大長公主身份本就尊貴,又是安國侯府人,秦绾名義上的母親,做個主人也是夠格了,何況還有兩位公主作伴呢。
蝶衣點點頭出去了。
秦绾望着她的背影,也是微微一歎。
見到李钰,總是不可避免地會想起往事,果然還是不帶着蝶衣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