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最快的弄錢方法是什麼?
”秦绾在看她離開的時候的賬目,忽然冒出來一句。
書房裡除了蝶衣,就隻有閑得無聊又不肯滾回西秦去的唐少陵了。
秦绾看賬目,他居然就安靜呆在一邊保養魚腸劍。
此刻聽到秦绾的問話,他擡了擡頭,随口答道:“去搶呗。
”
“什麼?
”秦绾愣了愣。
“去搶啊,有什麼賺錢方法比搶來得更快。
”唐少陵的表情很無辜。
好一會兒,秦绾才反應過來,他真是很認真地在回答自己的問題,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搶?
的确,無本生意來錢最快,可問題是,搶誰?
并不是能不能搶,關鍵是,誰有那麼多錢夠她搶的?
好吧……秦绾歎了口氣,這是個根本不用思考的問題,能挽救一個國庫的,自然是另一個國庫。
北燕、南楚、西秦,她倒是想搶,可一時間肯定是沒機會的,隻能圖謀日後,不過現在卻遠水解不了近渴。
然而,東華内部,倒确實是還有一個可以搶的堪比國庫的存在。
皇帝的私庫。
太上皇倒不是個特别愛财的皇帝,不過東華曆史上愛财的皇帝從來不少,先帝就是個著名的守财奴,沉迷于斂财,生活卻極為簡樸,後宮妃嫔怨聲載道。
就算之前沒有積累,先帝在位的四十年,攢下的财富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而太上皇繼位後,雖然不像先帝那般愛财,也不像再前幾任皇帝那樣奢侈荒淫,可也不至于大度到拿自己的私庫去補貼國庫的地步。
所以,這些年,皇族私庫的财産應該還是在緩慢增加的。
“我發現,你終于靠譜了一回!
”秦绾感歎道。
“什麼嘛,本公子明明任何時候都很靠譜!
”唐少陵正色道。
“你什麼時候回西秦?
”秦绾道。
聞言,唐少陵立即垮下了臉,哀怨道:“绾绾你又嫌棄我,用完就丢啊。
”
秦绾揉了揉太陽穴,又歎了口氣,無奈道:“你在這裡倒是沒關系,不過,我記得你爺爺的生辰就在五月,今年鳴劍山莊不辦嗎?
”
要知道,唐默在西秦武林的地位是讓人仰望的,以前他還能說是養病,閉門謝客,可自從蘇青崖醫好了他的雙腿,他過個生日就不是一家人自己吃頓飯的事了,多少慕名而來的人上門拜壽,總不能拒之門外,于是鳴劍山莊也隻好每年這個時候大宴賓客,被西秦稱之為“英雄宴”,算是西秦武林一年一度最熱鬧的盛會。
而唐少陵身為鳴劍山莊唯一的繼承人,當然是不能缺席的。
“那绾绾跟我一起回去。
”唐少陵眨巴着眼睛道。
“我哪有空跟你去西秦。
”秦绾被他氣笑了。
“绾绾不去見見娘嗎?
”唐少陵理直氣壯地問道。
秦绾不禁一怔。
唐少陵沒說是哪個娘,不過,不論是埋骨在鳴劍山莊的歐陽燕,還是照顧唐少陵長大,将他當做親生骨肉看待的姨母歐陽鹭,于情于理,似乎她都應該去拜見的。
若是去年,她隻怕立刻收拾了包袱就跟着唐少陵上路了,可現在不一樣,她已經成親了,别說不能随随便便丢下夫君,就算以她攝政王妃的身份,跑到西秦去也很不合适吧。
“娘一直很想你的。
”唐少陵說道。
秦绾知道他這次說的是歐陽鹭,猶豫了一下,對上那雙滿含期待的眼神,還是勉強道:“我考慮一下。
”
“啊,要是那個姓李的家夥不讓你去,我幫你揍暈他我們再走。
”唐少陵一握拳,信誓旦旦道。
“滾!
”秦绾随手把看完的賬本朝他的腦袋砸過去。
二貨就是二貨,正經不過三秒,就不能指望他的!
“好嘛,我滾我滾,不過绾绾答應要考慮的啊!
”唐少陵一個巧勁将賬本丢回桌上,整整齊齊落在那一摞賬本的最上面,分毫不差,人卻已經從窗口竄了出去。
秦绾又歎了口氣,轉頭去看沉默的蝶衣,問道:“蝶衣,我要去嗎?
”
蝶衣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對她來說,小姐隻是小姐,隻有小姐最重要,攝政王也不能阻止自家小姐去給夫人掃墓。
“我考慮一下。
”秦绾道。
但很明顯,這一句考慮,比之前更多了幾分認真。
蝶衣上前搬起那一疊賬本送回去給秦姝。
跟着龔岚學習了這麼久,秦姝在算賬方面雖然資質一般,但普通的管賬還可以勝任,秦绾也就隔段時間看一看,其他就放手給她了。
實在是她身邊真正能托付心腹的屬下還是不夠多。
伸了個懶腰,秦绾起身出了書房,正想找人問問李暄回來了沒有,卻見夏蓮匆匆走過來,看見她,趕緊說道:“王妃,外面有位公子求見王妃,說是王妃的故人。
”
“故人?
”秦绾一挑眉,也沒想起這會兒會有什麼故人來訪。
“這是拜帖。
”夏蓮趕緊送上手裡的帖子。
秦绾接過來一看,不由得笑了:“請他到客廳吧。
”
“是。
”夏蓮松了口氣。
攝政王府也不是那麼容易就遞帖子進來的,何況是一個外男遞給王妃的帖子呢。
夏蓮送帖子進來的時候心裡也很有幾分不安,不過是看那少年一臉誠懇,不像是說謊的人,萬一真是王妃的故人被趕出去了,将來王妃知道了必定震怒。
跟了秦绾這麼久,夏蓮至少也學會了人不可貌相,何況人家再怎麼樣也是個幹淨整齊的官家子弟,王妃連南宮廉那樣的頹廢大叔都是朋友呢。
果然,那少年沒有說謊,王妃是真的認識他。
因為是在書房裡,秦绾身上穿的隻是一件半新不舊的深色衣裳,還不小心沾了一滴墨迹,便先回房去換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衣裳出來。
“見過王妃。
”客廳裡的少年見到她,趕緊起身,深深一禮。
“楊公子不必多禮,令尊可好?
”秦绾笑着一擡手。
“有勞王妃動問,家父一切安好。
”這少年公子正是扶雲縣令家的公子楊羽凡,看起來,擺脫了林嬌兒那個女人後,楊公子的氣色更好,眉宇間也多了幾分經曆過世事的沉穩。
“請坐。
”秦绾坐下來,笑着指指下首的椅子,随意道,“楊公子也是來趕考的吧?
扶雲縣就在京城不遠,怎麼不在家溫習呢?
”
“閉門造車,怕是在策論一關上會過不去。
”楊羽凡恭謹地答道,“家父的意思也是讓學生提早進京,就和普通學子一樣住在客棧,先行适應一番。
”
“想法不錯。
”秦绾贊許地點點頭,又道,“不過,别學那些酸儒書生般日日吟詩作賦,弄個花架子。
”
“是,謹遵王妃教誨。
”楊羽凡躬身道。
上攝政王府來求見王妃,他也是躊躇過的,不過總覺得當初那一面之緣,王妃并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權貴,反而非常親切。
“林家如何了?
”秦绾順口問了一句。
“林家……是大不如前了。
”楊羽凡沉吟了一下,才謹慎地答道,“自從林家母女被王爺和王妃教訓過之後,扶雲縣的商家就不再是唯林家馬首是瞻了,現在林家老爺也自顧不暇,聽說那母女倆和女婿還在日日吵鬧不休。
”
秦绾滿意地點點頭,果然把林家那奇葩母女送回林家是對的,要是沒有了這妻兒,指不定林老爺是不是反而解脫了呢。
“對了,前些日子聽說,林夫人在京城的那位姐姐,暴斃身亡了。
”楊羽凡又道。
秦绾一挑眉,淡笑不語。
她沒問江轍怎麼處置了邱瑩瑩,不過,就看她爹滅尹家滿門的那個狠勁也知道,捏死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實在不是什麼大事。
又說了幾句話,楊羽凡就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辭了。
“夏蓮送楊公子出去吧。
”秦绾吩咐道。
“是。
公子請。
”夏蓮再看楊羽凡的神色間也更溫和了些。
秦绾點點頭,當初張氏塞給她的四個丫頭,倒也有個不錯的,雖然夏蓮不像是荊藍她們幾個那樣能力非凡,但管管内院瑣事也練出來了。
很快的,夏蓮轉了回來,禀告道:“王妃,楊公子送來的禮物都是自家莊子裡出的新鮮菜蔬,看上去真不錯,已經送去廚房了,今晚便做了上來吧。
”
“是個懂事的。
”秦绾一笑。
怎麼送禮,其實也是一門學問。
“王爺回府了。
”執劍走了進來。
“知道了。
”秦绾應了一聲,看看身上的衣裳沒什麼不妥,就直接迎了出去。
不過,在二門處看見李暄,才發現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有江轍也來了。
“爹!
”秦绾直接就撲了上去。
“慢點慢點,爹爹一把老骨頭了,可經不起。
”江轍露出一個清冷的微笑。
“爹爹哪裡老了?
”秦绾挽着他的手臂往裡走,一邊用眼神詢問着李暄。
這兩人的架勢,顯然不是竄門這麼簡單,什麼樣的政事在宮裡還沒處理完畢,要帶到家裡來做?
錢——李暄對她做了個口型。
“嘀咕什麼呢?
”江轍一聲嗤笑。
“說起國庫,我倒是剛有個想法,想和王爺說呢。
”秦绾卻笑道。
“哦?
”李暄一臉的詫異。
也就是前日在醉白樓略提了一句,讓他們如此頭疼的問題,秦绾居然這麼快就有辦法了?
“進去說。
”江轍倒是毫不意外的樣子,隻是眼神中閃過一抹光芒,顯得有些古怪。
三人進了李暄的書房,秦绾打發了所有下人,親自動手沏茶端上來。
“我總覺得,你的主意會很麻煩。
”李暄若有所思道。
“哪有這麼容易解決的辦法。
”秦绾失笑道,“麻煩是有一點,不過,托了廢太子的福,現在要用的話,也不是很困難。
”
“你……莫不是想打陛下私庫的主意?
”江轍開口道。
“爹爹果然也想到了。
”秦绾眯起了眼睛。
“你們……”李暄的神色也奇怪起來,該說,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嗎?
“唐少陵提醒我的,自己沒有,那就去搶有的人嘛。
”秦绾毫不客氣地賣了哥哥。
“那家夥……”李暄黑線。
好吧,更正一下,不愧是一家三口,就看這思維方式,妥妥的有血緣關系錯不了!
“陛下私庫的鑰匙一向是自己收着的,當初事發突然,可能并沒有交給當今。
”江轍提醒道。
有鑰匙,借口都是現成的,反正太上皇昏迷着,小皇帝也不敢反對,這是為國為民,朝臣也無話可說,總不能阻止陛下為國盡力。
但是,沒有鑰匙……就算小皇帝出面,總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我去問太後。
”秦绾想了想道。
太上皇當年雖然寵愛周貴妃和尹淑妃,但卻對皇後非常敬重。
少年結發夫妻,相扶相伴走過來的,就算沒有什麼愛不愛的感情,至少,太上皇若是要托付大事,絕對會選太後,而不是寵妃。
“隻能是你去了。
”李暄點點頭。
他們是外臣,自然不方便到内宮去見太後的,也隻有秦绾,身份合适又有這個能力。
“除了我,還有誰。
”秦绾莞爾,随即又道,“你們兩個一起回來,該不是本來就想說這個的吧?
”
“我的王妃太聰慧,根本不需要我說出口。
”李暄笑道。
秦绾也無奈,不過,打皇帝私庫主意的人,還真不是隻有她一個。
雖然事情說完了,但江轍也沒有立即走人的意思,反正丞相府裡隻有他一個主子,幹脆在書房裡和李暄下起棋來,秦绾就端着茶杯在一邊看。
别說,真要論下棋,秦绾才是水準最高的那個,然而,下棋的人是她的父親和夫君,又不需要争個你死我活,她幹脆就當一回觀棋不語的真君子,直到天色暗了,又自己去廚房,用楊羽凡送來的蔬菜做了幾個菜。
翠綠的小青菜上還帶着水珠,竹筍上沾着泥巴,一看就是剛從地裡挖出來的,楊縣令為了兒子也是費了不少心,這讨好得卻又不會惹人厭煩。
秦绾本就聰慧,以前不會做菜是沒心思學,現在她想學了,哪有學不會的道理,尤其習武之人眼明手快,力道又穩當,學起炒菜來自然事倍功半,跟姬夫人學了幾天,太難的菜是做不出來,但一桌子家常小菜卻像模像樣的。
五菜一湯上桌,書房裡的兩人總算是出來了。
這一餐晚飯也沒有下人站在一邊布菜,就像是平常人家的一家三口,平淡而溫馨。
第二天一早,秦绾就和李暄一起進了宮。
隻不過,一個往前庭去,一個卻往後宮去。
自從新皇登基,雖然還沒有皇後,但太後卻很自覺地搬出了居住了大半輩子的坤甯宮,搬到了晴風軒去照顧太上皇。
晴風軒就像它的名字,宮殿并不恢弘,但格局寬敞,陽光普照,特别适合養病。
秦绾跟着宮女走進殿内的時候,喬太後正親自拿着熱布巾為太上皇擦臉,眉宇間一片溫柔,絲毫看不出來這曾經是東華最尊貴的女人。
“娘娘,王妃來了。
”宮女在門口微一屈膝。
“還不請王妃進來?
”喬太後把手巾放回水盆裡,示意宮女接手繼續服侍太上皇,自己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迹。
“見過太後娘娘。
”秦绾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了,難得你還有心來看看哀家。
”喬太後歎了口氣,帶着她來到外間的花廳,淡然道,“坐吧。
”
“多謝太後。
”秦绾微笑着應了。
從前她倒是不曾和喬太後相處過,如今仔細看來,依稀還能從她臉上找出和喬霏霏相似的地方來。
然而,喬太後在後位上多年,一身雍容華貴的氣度,卻是空有容貌的喬霏霏怎麼都學不出來的了。
“這些日子,惜兒倒是比之前開朗了些,哀家還未謝過。
”喬太後說道。
“長公主是個好姑娘,自然會有更好的姻緣的。
”秦绾由衷道。
宮裡的幾個公主,當她還是歐陽慧的時候,也不是沒聽說過,益陽公主被尹淑妃慣得驕縱成性,下面兩個小公主不受寵,又怯懦得毫無公主風範,也就是李惜讓她能看上眼。
如今,雖然比不上淩霜華她們幾個的交情,可至少李惜也算是她的朋友了。
“王妃見過的人多,哀家也是信得過的。
”太後卻道。
“多謝太後信任。
”秦绾微微欠身。
“咳咳咳……”又說了幾句話,突然間,内室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
喬太後臉色一變,也顧不得秦绾還在,匆忙起身走進去。
秦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隻見兩個宮女站在床前,臉色慘白,一副手足無措的驚慌,而床上的太上皇雖然還在昏迷中,卻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似的,甚至唇邊都流下一絲血迹。
“陛下!
陛下!
”喬太後神色慌張,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淡定,一疊聲地道,“太醫!
來人,快去請太醫!
”
“娘娘,已經去請了。
”宮女慌忙說道。
太上皇病重,太醫自然是常駐晴風軒的,就是當初跟随去獵宮的那位,是太上皇的心腹之人。
不過,從偏殿趕過來也是要些時間的,秦绾見狀,輕聲說了句“得罪”,一掌拍在太上皇胸口,深厚平和的内力流入,疏通了閉塞的經脈。
很快的,太上皇安靜下來,臉上也泛起一絲血色。
“王妃也懂醫術?
”喬太後驚訝道。
“在江州時,和蘇大夫學了幾手。
”秦绾淺淺一笑。
“娘娘,太醫來了!
”宮女這才拽着滿頭大汗的太醫進來,趕緊為太上皇診治。
秦绾一偏頭,正好看見喬太後的側臉。
不過數月功夫,這個女人卻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年,鬓邊都顯出了白發。
“今日,哀家就不留王妃了。
”喬太後沉默了一下才道。
“臣妾,告退。
”秦绾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回去,這時候還是不要再刺激了太後比較好。
“小雲,送送王妃。
”喬太後吩咐道。
“是。
”之前引着秦绾進來的宮女站了出來,“王妃請。
”
“娘娘保重,陛下自然會吉人天相的。
”秦绾說了句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話,跟着出去了。
其實太上皇弄成這樣不死不活的,她爹真的要負大半責任,可對秦绾來說,太上皇雖然也對她不錯,終究也就是個外人。
同情一下可以有,再多的,還是算了吧。
“王妃,請留步!
”剛走出晴風軒的大門,又一個宮女急匆匆地追上來。
“娘娘還有什麼吩咐嗎?
”秦绾回頭道。
“娘娘讓奴婢把這個賞給王妃,還說,長公主的事,請王妃多費心。
”宮女說着,恭敬地遞上一個木盒。
秦绾接過來,打開一看,立即又合上了。
一把金燦燦的鑰匙……要說這是哪裡的鑰匙,不必言表。
秦绾的臉色有些複雜,她明白,這是一個交易。
喬太後用她需要的鑰匙,交換她對李惜的照顧。
可憐天下父母心,便是帝後于公主,卻和平常人家也沒什麼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