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你沒事吧?
大爺他昨兒打你了?
”
第二天早上,正是各家都飯食飄香的時候,雲蘿一出大門,就被悄悄躲在角落裡等了許久的虎頭給拉了過去,緊張兮兮的将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聽人說,昨兒小蘿被關在家裡面,哭得可慘了。
他是沒聽見,等他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人都快要散光了,大爺家大門緊閉,他又不敢去敲門,生怕反而給小蘿招惹去麻煩。
這一個晚上,可真是急死他了!
此時見她好好的站在面前,也沒什麼受傷啊之類的症狀,虎頭哥哥頓時大松了一口氣,懸到現在的那顆心也終于安穩的落回了肚子裡。
雲蘿看着他滿臉的戲,默默翻一個白眼,繞過他就往村後面走去。
“小蘿,你幹啥去?
”
“去山上找點吃的,我奶奶說了,我這麼大本事,以後都不用吃家裡的飯了。
”
“啥?
”虎頭頓時跳了起來,氣沖沖的說道,“憑啥不給你飯吃?
有本事,以後也都别吃你的肉啊!
”
“我也這麼覺得。
”雲蘿點頭點得很認真,說道,“所以我大概以後也不會再往家裡拿肉了,畢竟,我還得靠那些來養活我自己呢。
”
虎頭就皺着眉頭來拉她,說道:“太婆說,人不吃肉不成,可老吃肉也不成,你可别不拿自個兒的身子當一回事!
走,去我家吃去!
”
雲蘿能去嗎?
平時去蹭幾頓飯是一回事,現在就這麼跟着虎頭去他家吃早飯,卻又是另一回事兒。
這不是給二爺二奶奶找麻煩嗎?
盡管他們可能并不會跟她計較,但雲蘿本身,卻也是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她不能仗着他們的好心,而無視了她身上帶着的麻煩。
她掙開虎頭的拉扯,看着他說道:“這可不是一頓兩頓的事,哪能老去你家占便宜?
放心吧,村裡肯定有人願意拿糧食跟我換肉吃。
”
虎頭呆了呆,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可又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雲蘿卻不再理他,轉身便往村後的方向走去。
然走出不到十步,就聽得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再之後,便是鄭大福的聲音沉沉的響起,“回來!
早飯都還沒吃,你就想跑去哪裡玩?
”
剛才兩人站在外頭,說話的聲音可一點不低,在院子裡的鄭大福等人自然是聽了個清楚。
鄭大福氣得腦殼都疼了,可他難道真能放任這麼小的孫女跑去跟村裡的人拿肉換糧食嗎?
他的臉還要不要了?
鄭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鄭家宗族裡的其他人能放過他?
雲蘿回身,淡淡的說道:“奶奶說家裡的糧食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全家人都得餓肚子。
我又吃得比姐姐妹妹們多,就不用在家裡吃了,能省一點是一點。
”
鄭大福的臉色漆黑無比,卻不得不壓着火氣扯出一個無比僵硬的笑容,說道:“你奶奶就是大驚小怪的,咱家哪裡就到了那個份兒上?
再說你小孩子家家的又能吃多少?
快進來吧,就缺了你一個呢。
”
說得這麼好,可您老人家幾時讓我們吃飽過?
即便掌着家中内務的是老太太,但若是你能心疼下小輩們,老太太還真能跟你對着幹的一定不讓我們吃飽?
咱家又不是真窮得吃不起飯,卻把除了大房之外的一串蘿蔔都養成了面黃肌瘦的小難民,你天天看着,難道良心都不會痛的嗎?
而且,别看我小,我吃的可多了!
雲蘿默了默,然後邁步“蹬蹬蹬”的回了家。
鄭大福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氣。
轉頭看到還站在那兒的虎頭,頓時覺得這個侄孫子也不順眼了起來,卻仍是端着臉說道:“虎頭也莫在這站着了,回家去吧。
你也不小了,可不能再整天的胡鬧,理該多幫着些家裡才好。
”
然後轉身進屋,連讓他進來玩耍或是坐一會兒的客套都沒有!
虎頭懵了下,随後忽然輕嗤一聲,轉身就要回家去。
眼角的餘光瞥到隔壁半開的大門後頭有人影晃動,轉頭看去,便詫異的問道:“大牛嫂子,你幹啥呢?
”
那人正是大牛媳婦。
她見被發現,索性就敞開了大門,端着個碗站在門檻後沖虎頭笑眯眯的說道:“虎頭啊,吃過了沒?
進屋來坐坐?
”
虎頭直接揮揮手拒絕,大步的往自己家奔去。
大牛媳婦看着他離開,又小心的探頭看了看隔壁的大門,眼珠骨碌碌轉着,忽然将手裡的碗往她身後的小蘿蔔頭懷裡一塞,說一句:“乖乖在家待着啊,娘出去轉一圈。
”
然後她跨出了大門,興沖沖的往村子裡找人唠嗑去了。
等雲蘿頂着孫氏噴火的眼神再走出家門的時候,她就發現,圍繞在她身周的整個世界都仿佛變得不一樣了。
“蘿丫頭啊,來來,這個餅子你拿着吃。
可憐的娃,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呢,可餓不得,你奶奶怎就能這麼狠心?
”
雲蘿擡頭看着眼前滿臉溝壑神情慈悲的老太太,有些懵。
而老太太見她隻呆呆看着她,并不來接,就直接将餅子塞進了小姑娘的手裡,面上的神情也越發憐惜了。
這個老太太姓陳,六十多歲了,有一個兒子叫李寶根,是個木匠,年紀跟鄭豐谷差不多,兒媳婦在幾年前就難産沒了,隻留下三個孩子,就是陳阿婆的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
她最小的孫子比小文彬還要小兩歲,最大的孫子也在鎮上的書院裡讀書,是白水村僅有的三個在鎮上書院裡讀書的人之一。
還有一個人就是裡正的大孫子。
聽說陳阿婆本來還有一個大兒子,不過那個兒子在很多年前上了戰場,就再也沒有音訊。
雲蘿每次上山去的時候,總要經過她家門口,一個破舊的小院子,泥牆,茅草頂,但收拾得很幹淨。
當然,這樣的屋子在白水村并不顯眼,尋常得很,像鄭家大房那樣的青磚黑瓦大院子才顯眼呢。
低頭看着被塞進手裡的那個并不精細但卻特别紮實的黑面餅子,雲蘿默默的将它收了起來,并擡頭說了一句:“謝阿婆。
”
雖然不明白是哪個好心人幫她把剛才的事宣揚了出去,但對她來說好像并不是什麼壞事。
陳阿婆笑呵呵的看着她,覺得這小閨女真是懂禮,看上去也乖乖巧巧的,往常每次從她家門前經過,都會停下來跟她打個招呼,有時候會分給她小孫孫幾個野果子,還常在河灣那邊煮肉湯請村裡的小娃子們吃,就是不大愛笑,話也少。
旁邊有人問道:“小蘿啊,聽說昨兒你爺爺打你了?
”
“沒。
”她将餅子在簍子裡放好,又背回到肩上,平靜的說道,“就是我前些天碰巧捉到了幾隻白兔子,趁着端午去鎮上的時候賣了好些錢,我奶奶回來後問我要錢,可是我已經把那些錢給花了。
”
“呀!
所以是你奶奶打了你?
”不是爺爺打的,那就是奶奶咯!
雲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