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鄭家的大人們就都起來了。
鄭豐谷和劉氏夫妻兩出門的時候,皆是面容憔悴一副身體被掏空的模樣。
不過老爺子昨晚也是折騰得不輕,後來雖說安靜了下來,但卻輾轉反側一整晚都沒有睡好,以至于此時看上去跟老二兩口子竟沒甚大區别。
就連一向最是精怪油滑的鄭老三都不知為何,今天特别的安靜,唯有那目光時不時的從東廂和正房掃過,眼珠骨碌碌轉着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因為今天要進山,雲蘿起得也很早,緊跟在劉氏的身後出了屋。
“呦,蘿丫頭,你今天要進山?
”
鄭豐收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頓時笑嘻嘻的湊了過來。
雲蘿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嗯”了一聲,徑直去倒座裡拿了她的專屬小背簍,背好。
老爺子拿了扁擔鋤頭,正要帶着兩個兒子出門,趁着太陽升起前天氣還涼爽的兩個時辰多幹點活兒。
他自然也看到了雲蘿,側頭對她說道:“讓你娘先給你做點吃的墊墊肚子,山裡危險,你也莫要往深處去,早些回來。
”
“好!
”
雲蘿自然是點頭答應下來,然後站在門口目送着他們出門。
鄭家從上到下都經常性的會忽略了雲蘿其實還是個孩子這件事,不知不覺就放縱了她的許多行為,尤其是在她時不時的往家裡帶肉食之後,好像讓她一個孩子整天往山裡跑也變得稀松平常了,并不需要多加擔心。
再加上她向來話不多,甚至是有些冷漠的,又是天長地久的自幼如此,以至于哪怕有些出格的言行也都習以為常了。
雲蘿很聽話的等着娘給她做了一碗稀飯,混了個水飽之後才出門。
此時剛過五更,天還灰暗着,白水村卻并不安靜,家家戶戶都已經有人起來準備出門幹活了。
白水村大部分人家的習慣,都是每天早起先幹一兩個時辰的活,到太陽升起老高了才回家吃早飯,然後一直到黃昏,吃第二頓晚飯。
隻有那生活寬裕的人家,才會一天三頓的吃。
聽說,她家以前也是一天吃三頓的。
雲蘿的腳程很快,邁着小短腿很快就穿過村子到了山腳下。
村尾的小破屋依然緊閉,山腳的小院子也閉着門不見動靜,顯然師父依然沒回,而這個時辰也不到劉阿婆起床的時間。
啟明星漸落,東面的天邊已出現了一線微弱的白,路邊的草葉上滾動着露水,沾染到腿上,沁沁涼。
林間的空氣正涼爽,連呼吸都帶着幾分濕潤,偶爾有幾隻早起的鳥兒撲棱着翅膀在林間飛過,滑落樹葉上凝聚的露珠。
“啪!
”
雲蘿腳步一頓,擡頭從額頭上拭過,就見指尖一抹水迹。
再低頭,兩條褲管已黏在小腿上,濕哒哒的。
扯了兩下褲腿,她微擰了眉頭,顯然是心情不大愉快。
如果不是天氣太熱,今天又要進深山裡,她真的很想等太陽出來蒸幹了露水之後再進山!
她很快就遇到了布置着的第一個陷阱,不過還沒有靠近就已經知道,肯定沒有收獲。
一路走,也一路将沿途的幾個陷阱都檢查了一遍,直到日頭高升,她被露水打濕的褲腿都幹透了,才終于從一個陷阱裡抓出了一隻毛茸茸的的小動物。
兔子,還是一隻巴掌大的雪白的活蹦亂跳的小兔子,連塞牙縫都不夠好麼!
雲蘿抓着小兔子的兩隻耳朵,臉有些黑。
出門前喝的那一碗稀飯早已經消化完,她惦記了一路的肉。
雖然兔子再小也是肉,但她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一刀紮進去送它上天,隻扯了把幹草擰成繩子,将它的兩隻後爪一捆,完事了毫不憐惜的扔進背簍。
此地已進到山林的深處,前面就是她隐藏着靈芝的地方,而這裡也是她布置在這一條線路上的最後一個陷阱。
真是毫無收獲!
不過想到她馬上就能收獲一大筆白花花的銀子,哪怕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花,也多少沖散了些她因為肚子餓而積聚起來的郁氣。
手上的動作飛快,眨眼就恢複了陷阱,然後再不左右四顧,隻顧着悶頭往前,飛快的鑽進了林木之中。
然後……
兩日前還鮮活地長着靈芝寶寶的地方,此時卻隻見野草淩亂,再不見那俏生生一朵紫雲兒。
雲蘿站在那兒,都驚呆了。
風從樹木間穿過,“刷拉拉”的吹下幾片樹葉,随風盤旋。
從極靜到極動不過在一瞬間,雲蘿朝着那片草地飛撲過去,飛快的扒拉。
然而,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她的靈芝寶寶,她蹲守了整整兩年的靈芝寶寶,安安靜靜的在這個渺無人迹的深山老林裡生長了多年,卻在她一轉眼間,在她終于決定要采了它去換銀子的這個時候,被人捷、足、先、登了!
翻開的泥土都還新鮮着,她蹲在上頭,似乎還能聞到屬于她家寶寶的馨香。
“咔擦”一聲,手腕粗的枝幹被直接攔腰折斷,雲蘿捏着那折下的枝條緩緩的擡起了頭,小臉沉凝着,眼角飛斜,利如刀。
她的目光一寸寸的從周圍掃過,不放過一絲痕迹,勢要将挖了她家靈芝寶寶的小賊找出來!
不然,她絕對會得心肌梗塞的!
在隔了兩座山頭的更深處,卻正在上演着一場絕命的厮殺。
蒙頭蓋面的黑衣殺手穿梭在林木之間,手中的匕首利刃雪白鋒亮,在略顯昏暗的山林中劃出一道道白光,追殺千裡,他們終于将目标困在了中間。
被圍困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和他僅剩的六名侍衛,皆都已經身受重傷。
但六名侍衛仍将少年圍在中間,拼死相護。
利刃劃過當空,帶起森森殺氣,頃刻間便有皮肉撕裂、熱血飛濺。
這是一場近乎無聲的厮殺,除了逐漸粗重的喘息聲和刀劍相擊、血肉噴灑,所有人都在沉默中搏命。
日頭高照,卻隻在密林深處投下點點光斑,偶有刀劍從光斑劃過,反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黑衣殺手一個個倒下,侍衛也倒了一個又一個。
終于,最後一名侍衛嘶吼着一刀穿透了兩名殺手,而他也幾乎在同時氣絕。
一路順着痕迹追蹤到附近的雲蘿聽到了那一聲嘶吼,不由得心頭一跳,當即就停下了腳步。
她感覺到了,從那個方向飄過來的空氣都似乎在不安的騷動。
她站在原地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慢慢的往那邊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