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侯府的蘇老夫人親自帶人鬧上門來,在瑞王府大門前對着景玥撒潑、哭喪已故多年的老北鎮侯,想要以此來給她“無辜”毀容的“可憐”孫兒讨要公道。
這邊的熱鬧吸引了附近的行人,逐漸聚集,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對着指指點點的人也越來越多。
事情發生雖然還不足一天,但京城的流言向來傳得飛快,就算有人孤陋寡聞,還不知昨日之事,但在周圍人的普及之下也很快明白了事情的究竟——原來是長公主和安甯郡主昨日回京,剛進城就被人沖撞了馬車,那北鎮侯府的世子更是膽大包天,竟敢觊觎安甯郡主的美色,惹得長公主和瑞王爺大怒,将他扯下馬背抽了一鞭。
不巧,那一鞭子正好抽在了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長的血痕,怕是以後都見不得人了。
瑞王爺練的可是戰場殺敵的武藝,一鞭子抽下來,那威力能小?
“哎呦喂,那蘇世子是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膽,竟敢觊觎安甯郡主的美色?
瑞王爺真是長大了,性子脾氣都好了不少,竟然隻是打了他一鞭子而已,這要是放在幾年前,怕是要把他生生地打死過去。
”
“自從這一家人來了京城,街頭巷尾就沒安生過,大家夥看在老侯爺的面子上,對他們多有忍讓,如今可算是撞上鐵闆,叫瑞王爺親自給了他們一個教訓!
”
“蘇老侯爺英雄一世,怎麼出了這樣的後代子孫?
”
“老侯爺忠君為國,到死都在守護沿海百姓的安危,自然分不出精力管教子孫,這都是蘇老夫人教養出來的!
”
衆人看着在瑞王府門口如同市井潑婦般撒野的蘇老夫人,紛紛搖頭,并對她投以譴責的目光。
這樣蠻不講理的粗俗刁婦,能養出什麼好子孫來?
幾乎一面倒的譴責驚呆了蘇老夫人,讓她哭訴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甚至有點哭不下去了。
倒不是她有什麼廉恥之心。
以她的身份,又活到了這麼大歲數,卻還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她就不是個尋常人。
而她之所以停了下來,是因為覺得繼續這麼下去隻是白白的浪費力氣,她并不能因此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是她低估了景玥在京城百姓心裡的地位和威望。
可她之前明明打聽得清清楚楚,景玥在外面的名聲不大好。
京城百姓的腦回路,實在是讓她費解。
她坐在地上,哭得發髻都亂了,一副十分可憐的樣子,但是低下頭去,眼珠子就骨碌碌一轉,然後扶着腰“哎呦呦”喊了起來。
“我這個老寒腿呦,實在是不争氣,走兩步就受不住了,站也站不起來,活着也是遭罪,景小王爺可否扶老身一把?
”
說着,還把另一隻手遞給了景玥。
景玥卻并不上前去接,隻垂首輕笑一聲,“老夫人這唱念做打的,真是比戲台子上表演的都要精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戲子出身。
”
蘇老夫人的臉皮子抽了一下。
景玥又擡眸看向她,說:“而且你的老寒腿竟長在腰上,老夫人果然非尋常人。
”
蘇老夫人的手一下子從腰挪到了腿上,搓着膝蓋滿臉的隐忍疼痛。
站在景玥身後的無痕簡直歎為觀止,真想擡起手來給她鼓掌。
果然是人老成精,做什麼都比他們年輕人厲害!
景玥側目斜睨了他一眼,指責道:“傻站着做什麼?
沒看見蘇老夫人坐在地上?
還不快把她老人家扶起來,若是萬一在王府大門前着涼,倒是我家的罪過了。
”
無痕嘴角抽搐,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上前兩步走到蘇老夫人跟前,伸手去攙扶。
蘇老夫人本來還想為難他一下,卻尚未付諸行動就感覺到一股大力氣作用在她的手臂上,一下子把她從地上扶……不,是拎了起來。
她掙了下手臂,身子往後倒,卻再一次被無痕拉了回去,扶着她站得穩穩的。
蘇老夫人:“……”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擡頭就對上了景玥的目光,似笑非笑中透着幾分譏诮,顯然是已經把她的心思和目的看得明明白白,并且應對得遊刃有餘。
蘇老夫人目光一狠,盯着他憤然道:“瑞王那般心狠手辣,竟生生毀了我孫兒的一張臉,看到老身,難道都不覺得心虛嗎?
”
景玥側首道:“莫非老夫人是希望我挖他一雙眼珠子?
”
蘇老夫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指着他怒喝道:“豎子!
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還是說你景家已一手遮天?
”
景玥頓時目光一冷,一直收斂着的氣勢瞬間迸發,如鋒芒利刃,似幽暗血海,瞬間将蘇老夫人團團包圍,吓得她不由後退一步,若非無痕一直扶着她,恐怕真的就要往後栽倒了。
那是在戰場上曆練出來的殺氣,又豈是她一個慣于撒潑的富貴老太太能抵擋?
冷笑一聲,景玥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說道:“我景家離一手遮天還差了點距離,不過我聽說,你蘇家這些年在登州倒是一手遮天的。
”
蘇老夫人目光閃爍,不敢與他對視。
氣勢又一點點收了起來,景玥垂首理了下袖子,悠然說道:“老夫人初來乍到,行事還是小心些為好,這裡可不是登州,你家也不是老侯爺還在世時的光景。
”
話落,他也又回到了翩翩公子的模樣,不等她說話,隻側身給她讓了個道,并對站在身後的門房說:“請蘇老夫人進府,再跟我家老太太說一聲,她孫兒闖了點禍,現在人家的祖母找上門來告狀了,請她老人家多多擔待,要打要罵,等我回來再說。
”
門房當即領命上前,恭恭敬敬地邀請蘇老夫人進府,而景玥則與她擦肩而過,揚長而去。
無痕直到把她的手交到從門内迎出的老嬷嬷手上,又躬身行了個禮,然後才轉身跟上景玥的腳步。
蘇老夫人……蘇老夫人已經許多年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和慢待了,回過神後,頓時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身旁的老嬷嬷似乎沒有看見她的臉色,雙手扶着她,姿态十分恭敬有禮,賠笑着說道:“别看我家王爺幾番經曆戰場厮殺,身上也有了點不大不小的功勞,但其實還是個少年心性,稍不痛快就愛輝鞭子抽人,前兩年幾乎三天兩頭的就有人找上門來向老太妃告狀。
老太妃愁得是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覺,又憐惜他是景家僅剩的獨苗,不舍得狠責罰他,責罰輕了,他又不痛不癢。
原本,在遇上安甯郡主之後,王爺也穩重了不少,老太妃前兩日還跟老奴感歎呢,沒想到一轉眼就又有人找上門來,讓蘇老夫人受累了。
”
說了這麼多,就隻有最後一句的區區八個字還算中聽。
老嬷嬷一邊把蘇老夫人往門裡扶,一邊根本不給她插嘴機會的繼續說道:“老太妃得知蘇老夫人上門,當即讓老奴出來迎接,沒想到老夫人竟先遇上了我家王爺。
我家王爺他脾氣不好,嘴上也不饒人,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還請老夫人千萬别放在心上,我家老太妃回頭定會好好的說他。
”
這樣的事情,就隻是說他幾句而已嗎?
怪不得養出了這麼個跋扈嚣張的性子!
進了瑞王府之後,蘇老夫人的兩隻眼睛就一直在四處打量,越打量,臉色越沉,嘴角抿出了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她忽然回頭看了老嬷嬷一眼,說道:“倒是我讓老太妃受累了。
”
“不敢。
”老嬷嬷連忙說道,“小輩闖禍,長輩出面賠禮道歉、收拾爛攤子也是理所應當的,萬萬沒有别人家長輩找上門來,卻讓他們去跟個小輩為難的道理。
”
剛還在大門口仗着年紀跟景玥糾纏了一通的蘇老夫人又被噎住了,然後問道:“嬷嬷在老太妃跟前多久了?
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
“不過是一介奴才,哪裡來的不尋常?
”随之,話鋒一轉,說道,“我自小就跟随在老太妃身側,算算時光,都有六十多年了。
”
這可真是個大人物啊!
在這王府裡說話,估計都能頂得上大半個主子。
蘇老夫人側頭認真的打量了她幾眼,意有所指的說道:“你這麼大年紀了,老太妃怎麼還留你在跟前伺候,不放你回家榮養?
”
老嬷嬷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一個無家無室的人,能回哪裡去?
老太妃和王爺倒是給了我一個莊子好養老,還配了一堆的奴仆,但是我嫌冷清,還是在老太妃跟前更自在,就又回來了。
平時陪老太妃說說話,偶爾跑個腿,也算是活動筋骨了。
”
蘇老夫人的兩側面頰都抽搐了一下,“不知老太妃可曾聽說昨日在南城門附近發生的事?
”
老嬷嬷愣了一下,而後恍然道:“您是說貴府的世子騎馬沖撞了長公主和安甯郡主的事?
老太妃聽聞之後真是擔心的不得了,長公主的身子骨剛剛見好,安甯郡主又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經不起沖撞。
她老人家今日一大早就進了庫房,說要親自挑一些好東西送去給她的孫媳婦壓壓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