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彬來來回回一直喊着他沒有說謊,喊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雲蘿忽然摸了摸他的發頂,問道:“你真看見了?
是她想踢我結果沒有站穩反而把自己給摔了?
”
“我看見了,真的看見了!
”小文彬滿臉都是急切想要讓人相信他的神情。
“哦~”雲蘿對着他微微笑了笑,悠悠的說道,“我剛還奇怪,她該怎麼從石階上摔下去才能叉着腿摔得那麼不雅,原來是一腳踢出卻站立不穩直接這麼叉了下去啊。
”
這話一出,堂屋裡突然安靜。
在此占據着主導位置的男人們大都沒有親眼看到當時的情況,而其中最有話語權的老爺子和鄭豐年又都偏向着小大房,聽了孫氏和李氏的話語之後自然而然的就擺開了陣勢要責罰雲蘿。
甚至,就連女人們其實也沒有看到事情的發生,都是事情發生了之後才出門來看的。
所以此刻聽到雲蘿這句話,也不由得心裡泛起了嘀咕,尤其是當時看到了鄭雲蘭摔倒後姿勢的劉氏和吳氏,細想之後不由狐疑的看向了李氏。
但這兩人,一個是懦弱不敢與大嫂作對,一個則事不關己也不願意為了小二房的人得罪了最有出息的大嫂一家,所以竟都是沉默着不語。
而老太太孫氏,她完全聽不進雲蘿的話,一心認定了就是雲蘿作的怪。
雲蘿卻眼波流轉,似笑非笑的看向外頭東廂那邊,隐約的還能聽到鄭雲蘭和鄭雲丹姐妹的聲音從那裡傳出來,喃喃似自言自語的說道:“叉得那麼狠,我看她進屋的時候都還站不住呢,也不知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
李氏死盯着她,神情卻逐漸渙散,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從手開始,整個人都禁不住的哆嗦了起來。
這事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雲蘿和鄭雲蘭這兩個當事人各執一詞,但越是說着,屋裡的氣氛越詭異,到後來就連李氏都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最後,鄭大福也隻是訓斥了幾句都是一家人,自當和睦相處不可争鬧之類的,就算是揭過了此事,也沒有再提要責罰雲蘿的話,隻是揮揮手讓大家都散開該幹嘛幹嘛去。
從始至終,鄭玉蓮都在她的閨房裡窩着,時不時還砸兩下床闆發洩一下對于家中鬧騰的不滿,鄭雲丹也在東廂陪着受傷起不來的鄭雲蘭,而到了最後,不知撒歡着跑去了哪裡玩耍的鄭文浩都不見蹤影。
事情這麼輕飄飄解決,其實已經說明了老爺子相信了雲蘿的話,不是她推的鄭雲蘭。
但這并沒有讓她感覺有多高興,看着喜逐顔開的小二房幾人,她屈指敲了下拉着她手不放的小文彬,冷着臉說道:“笑什麼?
聽說是我推倒的鄭雲蘭,一家子就團團圍着我問罪。
現在明白了原來是鄭雲蘭想要來踢我的,就輕輕揭過連一句訓斥都沒有。
這就是咱家的家人相親,姐妹和睦!
”
小文彬聽着頓時收了笑容,低頭細細思索,越發的滿臉不高興了。
在旁的劉氏聽着這話忙說道:“這說的什麼話?
一家人相處哪能沒點磕碰,怎好如此斤斤計較的?
再說,你大姐摔得厲害,也算是受了責罰,往後可萬萬不能再說這種話了。
”
鄭豐谷也點頭附和道:“你娘說得對,一家人在一起,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互相的讓一讓也就過去了。
你爺爺本也沒有要問罪什麼的,多大點事兒,不過是以為你跟蘭丫頭姐妹争鬧,想要教訓幾句。
畢竟你們都還小,小孩兒做錯了事,長輩自是要好好教導的。
”
雲蘿再一次無言以對。
她能說什麼?
她其實有幾十上百頁的話能說,但說了之後呢?
除了浪費她自己的口水之外,他們最多心裡膈應一下,轉身卻又低下頭顱往小大房湊了過去。
她低頭捏着小文彬那幾根瘦巴巴的小爪子,終還是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爹也說了要互相的讓一讓,可哪次不是我們讓的他們,他們卻何曾讓過我們一次?
”
劉氏頓時笑道:“你大伯大伯娘是什麼身份?
咱又是什麼身份?
多讓着點他們本也是應該的。
”
雲蘿眉心急跳,霍然擡頭看向了他們,忍了又忍才終于沒有惡言相向,隻帶着緊跟她不放的小文彬就出了門去。
什麼身份?
一個秀才!
一個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偏還讀不好書的酸秀才!
劉氏也被雲蘿剛才那眼神唬了一跳,半晌看着她出門才輕聲說道:“這孩子,怎麼就想不通呢?
”
鄭豐谷拍了拍她的肩安撫,道:“蘿丫頭自小就心氣兒高,又比尋常孩子要聰明有本事,難免就多了些心思,往後再多勸勸她就是了。
”
劉氏臉色變換,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幽幽的歎了口氣。
鄭雲萱左右看了看爹娘,然後也轉身跟着雲蘿出了門。
卻不想一隻腳才剛踏出門檻,院子裡就忽然響起了鄭雲梅的尖聲哭叫,她吓了一跳,忙快步往外走。
院子裡,三歲的鄭雲梅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哭得眼淚鼻涕糊滿了臉。
五歲的鄭雲丹就站在她的旁邊,懷裡抱着個白毛團子冷冷的睨着她。
孫氏的叫罵聲從上房傳出來,“一天天的鬧個不停,這是哭喪呢!
”
一道小小的身影從小三房的屋裡沖了出來,彎下身子就去拉躺地上的鄭雲梅,并沖鄭雲丹怒吼道:“你幹什麼欺負雲梅?
”
鄭雲丹微微後退的小半步,朝沖了出來的鄭雲桃冷哼着說道:“誰讓她搶我的小兔子的?
我不過是輕輕的推了一下,是她自己站不穩摔倒的。
”
鄭雲桃那一雙繼承自她親娘的直眉霎時倒豎,又兇又厲害,“這小兔子什麼時候成你的了?
”
鄭雲丹有些怕她這兇狠的模樣,不由得又後退了小半步,卻依然梗着脖子說道:“整個家裡的東西以後都是我家的,這小兔子自然也是我的!
”
本在竈房裡做晚飯,又因身子重而此時才走到門口的吳氏聽見了這話,頓時腳步一停,手扶着門框看向了院子裡,“呦,這家裡東西啥時候都成你小大房一家的了?
”
看到長輩出現,鄭雲丹更怕了些,但她仍不退縮,義正言辭的說了一句:“我爹是秀才老爺,我大哥也馬上就要成為秀才老爺,家裡的東西自然都是要全部給我家的,就連二叔三叔家,以後也都是要靠着我家過活的。
”
吳氏捂着胸口感覺遭受到了一**擊傷害,連原本見是小姐妹吵架而不樂意出來理會的鄭老三都慢悠悠晃了出來,似笑非笑的看着鄭雲丹說道:“乖侄女,你這話說得對。
來,跟三叔說說,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
“啪”一聲,東廂鄭豐年那屋的窗戶突然被用力推開,李氏站在窗後陰沉沉的盯着她小閨女,斥道:“混賬東西!
誰教你的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還不給我滾進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
鄭雲丹終于感覺到怕了,縮了下肩膀轉身就要回屋裡去。
站在大門口本要出去卻被這熱鬧吸引的雲蘿卻突然出聲,“等等!
”
面對着突然全部轉過來的目光,她又低頭對身邊的小文彬說道:“去把小兔子抱回來,那可是我辛苦從山裡捉回來的。
”
小文彬下意識的瑟縮,但随之而來的更多卻是興奮,雙眼亮晶晶的沖雲蘿點了頭之後就直沖沖的往鄭雲丹奔了過去。
鄭雲丹抱着小兔子就要跑。
但都是五歲的小孩子,她還真跑不過大了她幾個月還整天河邊地裡撒歡的放牛娃,在她跑到東廂屋門前就被追上了。
鄭文彬伸手就往她懷裡抓,“還給我,這是我三姐捉來送給我的,不是你的!
”
李氏在窗後看着扭成了一團的兩個孩子,又看看站在對面看戲的老三兩口子,就連聞訊出來的老二兩口子都隻站在那兒滿臉的無措,突覺得胸口鼓脹憋得慌。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朝她的小閨女怒喝道:“還不撒手?
把兔子還給人家!
誰教的你這般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讓人看了都要笑話!
”
雲蘿瞥了她一眼,對于她的指桑罵槐無感,而小文彬已經摟着小兔子颠颠的跑回到了她身邊。
他從沒有如這一刻般的吐氣揚眉過!
鄭雲丹眼淚巴巴的站在屋檐下不肯進屋,跟她娘說着:“我上次看到二表姐也養了一隻小白兔子,她買來時花了一錢銀子呢!
”
李氏的臉皮抖了一下,卻仍罵道:“眼皮子淺的東西,一錢銀子就把你給吓着了?
進屋!
”
雲蘿摸着小文彬的狗頭,悠悠的說道:“聽見沒?
你這小白兔值一錢銀子呢。
”
小文彬擡頭,“一錢銀子是多少?
”
“一百個大錢。
”
“哇~”小文彬的眼睛馬上就開始放光,摸了摸懷裡的小兔子,一臉堅定的說道,“那三姐,我不要養小白兔了,我們把它賣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