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楊茉的丫頭匆匆奔來,行禮笑道:“我們姑娘讓奴婢和二少爺說,她們在南邊竹亭裡設了席面。
請您吹埙,她好使人來請二位。
”楊茉考慮得極其周全,雙方無意間碰上的,總比她毫不遮掩地表現出專程來梅林裡與他二人相會,再讓林謹容和吳襄比試吹埙更合情理。
吳襄便笑:“這丫頭的鬼主意真多。
”從袖裡摸出兩隻埙,仔細看了看,挑了一隻出來,将一方雪白的絲帕擦了擦,放在唇邊試了試音,氣沉丹田,吹奏起來。
陸緘在一旁專注地盯着他的指法變幻,藏在袖裡的手也在不自覺地跟着變幻。
吳襄吹到高興處,無意之中瞟到陸緘的小動作,眉頭一挑,故意背過身去吹,不叫陸緘看到他的指法。
沒有人會喜歡讨厭自己,并莫名踐踏自己好意的人,林謹容這樣的态度着實讓人吃驚并反感。
陸緘先是一怔,随即皺了眉頭沉默地看着林謹容,臉色愈白,眼睛愈黑,嘴唇也緊緊地抿了起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生氣了的表現。
林謹容自然也知道,她迎着陸緘擡起下巴輕蔑地斜睨着他。
她從來都不是會才散嬌,能撒嬌,愛撒嬌的女子,雖然懦弱安靜忍讓,卻也有她的驕傲和自尊,隻不過她的驕傲和自尊是用沉默和輕蔑的眼神來表示。
她還記得,她此時這個表情是陸緘所最憎恨,原來她和他還能吵架,她累極無措之時,隻要一擺出這個姿勢,他就會充滿厭憎地摔門而去,她也就能得到片刻的甯靜。
而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讓林玉珍、陸雲、陸緘從此再不想看到她這個人,所以怎麼能惹這幾人厭煩.她就怎麼來。
陸緘卻沒有顯示出林謹容印象中那樣激烈的憤怒,最初那因為被她無端斥罵而産生的憤怒過後,眉頭越發皺得緊了,還帶了一絲困惑。
林謹容也很困惑。
他不是應該不屑地冷笑一聲,拂袖而去,以後再看到她就避讓三尺麼?
為什麼事情不挨着她所想象和謀劃的繼續往下?
“你們在說什麼?
”揚茉從背後走來,将手輕輕抓住林謹容的胳膊,親熱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頭上,一雙慧黠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的臉上好奇地轉了一圈。
意料之中的效果不曾收到,林謹容也就十分自然地收回了下巴,回眸無害地朝着楊茶一笑:“在說剛才鬥茶的事情呢。
”眼角斜膘過去,但見陸緘放在她臉上的目光還沒收回去,隻是那困惑的表情更深了。
他大概是沒有想到一個人能變臉如此之快吧?
林謹容暗自冷笑,翻臉如翻書,她這可都是和他學的。
楊茉也就很聰明地不再追問,而是笑道:“剛才有個人說,他聽人說你吹埙比他吹得好,他不服氣,想和你比試一番,你願不願意?
”
“我。
。
。
林謹容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楊茉伸了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搖着頭笑道:“不準推辭,推辭的就是膽小鬼。
”
膽小鬼。
林謹容低頭曬然一笑,随即擡頭道:“其實我比不過吳二哥,且今日不太方便。
真是想比,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何必道在這一時?
”
“以後?
”楊茉提高聲音:“以後我們漸漸大了,哪裡還能有現在這樣容易湊在一處見面說話?
明年秋天表哥要去太明府應試,隻怕是很快要關起門來苦讀,輕易不得出來的。
再說他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最是目中無人,聽不得旁升比他好。
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日了。
”她壓低了聲音,“你好好地吹,若是勝了他,有了才名。
….說不定對你也有些好處,至少你那些妹妹再不敢在你面前狂。
”
林謹容淡淡一笑。
天真如揚茉,這個世道的女人,并不是僅僅有才就能狂得起來的。
不過呢,今日她出格的事情做得已經太多,并不缺這一樁,索性做到底,再湊個趣本内容首發于55ab社區也無所謂。
林謹容再不看陸緘,揚眉一笑:“怎麼比?
”
楊茉道:“就是我們幾個未免不好玩,人多才熱鬧。
兩位哥哥在這裡候着,待我們去把姐妹們都邀出來踏雪看梅,然後再來比試。
”說完大聲招呼不遠處玩得正高興的崔真真:“真真,走了!
我們去弄點好吃的再米。
崔真真“喂”了一聲,扔了丫鬟跑過來,抓住揚茉的手,跟着楊茉、林謹容一道,往聽雪閣而去。
眼看着聽雪閣漸近,楊茉交代林謹容:“等會兒你什麼都别說,就由我來說。
”
聽雪閣裡此時氣氛熱烈而融洽,林五拉着陸雲,與陸揚兒以及其他幾個女孩子一道,低聲說着什麼,個個都是滿臉的笑容。
一見着林謹容三人進來,林五就收了臉上的笑容,微微露出些不屑來,陸雲的睫毛顫了顫,起身熱情地招呼:“四姐姐、揚姐姐、真真,快過來熱乎熱乎。
”
楊茉朝她擺了擺手,推林謹容過去:“你去暖和暖和,其他的都别管。
”
林謹容也就走過去,毫不避諱地坐了,斜瞟着林五,笑看着陸雲,低聲遂:“雲表妹,我。
。
。
”陸雲飛快地垂了睫毛,打斷她的話:“四姐姐多才多藝,日後還請多教教我才是,莫要藏私。
”藏私?
林謹容一笑,還未開口,就聽得林五同身邊人歎道:“雲表妹的心胸真是萬裡挑一。
”
衆女聞言,雖是面色各異,卻哪紛紛點頭稱是。
陸雲低垂了眼眸,小聲道:“你們别再誇我了,願賭服輸.才是正理。
”
林七嘴着牙做出一個痛苦到極點的表情來,林六不露聲色地掐了她一下,先朝着陸雲微笑着點了點頭,又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林謹容,示意林謹容看看林五那谄媚相.然後表示無奈。
說話間,楊茉笑眯眯地跑過來道:“走,走,走,都外頭去。
此時雪停了,陸家伯母答應在梅林裡給我們設個席面看雪賞梅,各位伯母嬸娘們也都答應了的,不怕冷的都去。
”
在座的女孩子們都是十二三四歲的年紀,最是活潑好動的時候,聞言便都紛紛起身,嬌聲叫喚伺候的丫鬟婆子拿上自家的披風和手爐等物,結伴往外頭而去。
卻說吳襄目送着林謹容等人的身影漸去,好奇地問陸緘:“你怎麼得罪林四了?
”
陸緘搖頭:“我也不知。
”他不過是先前偶然看到林五逼林謹容去給林玉珍和陸雲道歉,又覺着林謹容被逼得也挺無奈的,便暗示她不必擔憂,他自會替她向林玉珍周旋而已。
誰知卻得了這樣一個下場,她似對待仇人般的對待他,那種厭憎和恨意還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叫人好生郁悶又奇怪。
“少來!
不知道?
”吳襄根本不信:“林四的脾氣品性我最清楚,最是溫厚退讓,話又少,是個再沉悶不過的性子,最愛的是息事甯人,最怕的是惹是生非。
長這麼大,我隻看到過她那日為她七弟發了一回脾氣。
你要不是狠狠地得罪了她,她又怎會那般待你?
她呀,隻怕是對待路邊的叫花也比待你客氣幾分。
怕是你早前一個人跑進這林子裡來,與林五一道欺負她了罷?
”一邊說.還促狹地擠了擠眼。
說他不如叫花這話刻薄,與林五一道欺負林謹容這話再配着吳襄那表情更是讓人十分不喜,陸緘非常不悅,卻并不正面解釋,隻淡淡地掃了吳襄一眼:“你不信我的話,說她吹埙不如你,非得和她比,我賭你今日一定要輸!
”
吳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好似渾不在意,眼裡卻閃着兩簇火:“好!
我們就賭上一賭!
我若是輸了,我那孤本棋譜就是你的了!
若是赢了。
。
。
你那套珍本就是我的!
你敢不敢?
”
陸緘思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吳襄哈哈大笑。
仿佛已經看到那套珍貴難得,他四處搜尋許久也不曾披集齊全的珍本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陸緘的唇邊露出一絲幾不可見的淡笑,吳襄一定會後悔得吐血的。
想到這裡,他又蹙了眉頭,林謹容,個個說她溫厚沉默,他每次見她都是張牙舞爪,哪怕就是被林五等人相逼,雖然無奈卻能看得出她其實并不怕,而是冷眼在看笑話。
她為何這麼讨厭他?
是因為林玉珍?
還是因為什麼原因?
忽見楊茉的丫頭匆匆奔來,行禮笑道:“我們姑娘讓奴婢和二少爺說,她們在南邊竹亭裡設了席面。
請您吹埙,她好使人來請二位。
”楊茉考慮得極其周全,雙方無意間碰上的,總比她毫不遮掩地表現出專程來梅林裡與他二人相會,再讓林謹容和吳襄比試吹埙更合情理。
吳襄便笑:“這丫頭的鬼主意真多。
”從袖裡摸出兩隻埙,仔細看了看,挑了一隻出來,将一方雪白的絲帕擦了擦,放在唇邊試了試音,氣沉丹田,吹奏起來。
陸緘在一旁專注地盯着他的指法變幻,藏在袖裡的手也在不自覺地跟着變幻。
吳襄吹到高興處,無意之中瞟到陸緘的小動作,眉頭一挑,故意背過身去吹,不叫陸緘看到他的指法。
他二人都是年少氣盛有才之人,表面上即便交好,其實卻也暗暗存了争比之心。
好似下棋,吳襄有那孤本譜,自小研習,棋高一着:陸緘卻是個溫吞纏綿性子,輸了一次不要緊,接着下,不停地下,不焦不躁,直到吳襄頭暈眼花,體力不支輸了為止。
這明顯就是另類的耍賴,其他人卻都認為這是吳襄的耐性不如陸緘才導緻的。
吳襄忿忿巳久,現在陸緘又想偷學他的吹埙絕技,他就不讓陸緘學,除非陸緘求他!
陸緘發現吳襄的小動作,也不言語,隻垂了眼眸,袖了雙手,淡然看向梅林深處。
書迷樓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收藏書迷樓(.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