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陸緘住在這裡,竟然是半點沒讓林玉珍知曉?
不懂事?
麻煩她這許久?
荒廢了學業?
什麼意思啊?
當她上趕着去舔人呢!
陶氏頓時火起,也不讓人去接那拜匣,冷笑道:“姑太太客氣了,謝什麼啊?
若不是我家的小子恰好遇到陸緘落了水,好心救起來,我還不知他們主仆在諸先生家裡求學呢。
我并不敢留他在這裡住,怎奈他感了風寒,我這個舅母要是不聞不問,人家要說我狠心做得出……”二少爺竟然落了水?
二少爺是個話少的性子,從來不喜歡多說話也就罷了,怎地長壽這個短命的也半點沒提?
方嬷嬷頓時吃了一大驚,連裝憨都忘了。
又過得幾日,銀價竟然漲到了一千文一兩,且各大銀鋪還供不應求,紛紛脫銷,有許多富貴人家趁此機會拿了存銀賺了一把。
陶氏得知,頗為後悔當初沒聽林謹容的勸:“早知如此,就該留留才好。
留一留,不漲又賣也不吃虧啊?
我當時是怎麼想的?
”又怪林三爺:“就是那混賬東西礙着我,害得我不得不到處操心,讓我顧不得細想!
”林謹容見她懊惱抓狂,遷怒于人,不由暗自好笑:“我怎麼說你們都不聽……”
陶氏心裡不得勁,又朝林謹容潑冷水:“雖說你是猜中了這金銀要漲價,但你看看你買的鹽堿地,你不是說必成良田麼?
我聽阿全說了,三五年之内别想有動靜!
即便是換了一個熱衷農事的提舉來,也不見得就肯把水引到這一片來!
”
林謹容本想告訴她,這地成良田還真是闆子上釘釘子的事,可轉念一想,買銀入貢這件事已然被自己說中,再加上一件鹽堿地的事,别人不生疑都難,還是低調穩妥一點的好。
遂隻是笑笑:“說過了是練手,我又不是鐵口直斷,哪能事事都猜着?
且不是徹底沒了希望,留着總會成良田的。
”
“也是,買都買了,反正也沒花多少錢,留着看看吧。
”陶氏歎了口氣,又開始抓狂:“我當時怎麼就那麼糊塗?
那麼多金銀呢,若是按現在這價格,可以給你打一整套最體面的紫檀家具了。
”
林謹容的心突然軟得如同一汪春水,輕輕抱住了陶氏的腰,将頭埋在她懷裡,低聲道:“娘,我隻要你和姐姐、弟弟好好的,其他的我不稀罕,錢永遠都掙不完,多有多用,少有少用,這次錯過機會,還有下次。
”
陶氏紮着手愣了片刻,突地一笑,摟住林謹容朝龔媽媽等人道:“瞧這話說的,讓我……嗳……”說着眼角就濕潤了,喃喃地道:“囡囡,娘沒白生養你一場。
”
林謹容擡頭朝她笑:“娘是沒掙着錢,氣哭了吧?
”
“你這個丫頭!
”陶氏沒好氣地朝林謹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林謹容誇張地叫。
正在熱鬧間,就聽夏葉在簾外道:“太太,姑太太家裡來接表少爺,等着給您磕頭呢。
”
陸緘不是說還要在此處住上一個月麼?
怎地這會兒陸家就派人來接了?
陶氏一怔,松開林謹容,起身坐正了,抿了抿發鬓,道:“進來。
”
門簾打起,進來的是林玉珍的心腹方嬷嬷。
方嬷嬷隻和黃姨娘一般年紀,卻因為做了管事媽媽的關系,打扮比較老氣。
穿着件半新不舊的藍色綢褙子,配着青色百褶裙,一窩絲上頭插了根明晃晃的雙股金钗,看着就比黃姨娘生生老了幾歲。
林謹容瞥了方嬷嬷一眼就垂了眼睛。
她前世與方嬷嬷打過無數交道,知曉此人之秉性——緊随林玉珍走,能夠清晰傳神地把林玉珍的旨意傳到,卻又能憑着一張不怕打的笑臉和裝出來的憨相,盡量将自己隻是傳話人,身為奴才的不得已擺明出來,盡量減少别人對她的惡感。
嚴格說來,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卻也不是可以托靠信任之人。
故而,林謹容對方嬷嬷沒好感,卻也不痛恨。
方嬷嬷滿臉堆笑地給陶氏和林謹容行禮問了好,雙手奉上個黑漆拜匣,道:“我家太太早前并不知曉舅太太的莊子就在這附近,隻當二少爺一直是住在諸先生家中。
昨日才知二少爺不懂事,竟麻煩了舅太太這麼久,心中委實過意不去。
讓老奴送上這份謝禮,感謝舅太太照顧了二少爺這麼久。
”說到這裡,她略微頓了頓,觑着陶氏的表情道:“眼看着就要考試了,太太怕二少爺玩心太重荒了學業,讓老奴來接他回去,先送去太明府适應适應。
”
這麼說來陸緘住在這裡,竟然是半點沒讓林玉珍知曉?
不懂事?
麻煩她這許久?
荒廢了學業?
什麼意思啊?
當她上趕着去舔人呢!
陶氏頓時火起,也不讓人去接那拜匣,冷笑道:“姑太太客氣了,謝什麼啊?
若不是我家的小子恰好遇到陸緘落了水,好心救起來,我還不知他們主仆在諸先生家裡求學呢。
我并不敢留他在這裡住,怎奈他感了風寒,我這個舅母要是不聞不問,人家要說我狠心做得出……”二少爺竟然落了水?
二少爺是個話少的性子,從來不喜歡多說話也就罷了,怎地長壽這個短命的也半點沒提?
方嬷嬷頓時吃了一大驚,連裝憨都忘了。
陶氏觑着她的驚色,越發肯定陸緘啥都沒和林玉珍說,母子間到了這個地步,真是好笑之極。
本想再添一句“陸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隻怕你家太太又要哭鬧不饒我,說我害她絕了後。
”話到嘴邊,到底又想着陸緘這孩子不讨厭,何必咒他,遂硬邦邦地扔了一句:“又不是我強留他在我這裡住,要接回去就接回去罷,東西拿走。
我又不是開客棧的!
笑死人!
”
好心照料親戚,卻得了這麼一個下場,任是誰都會不舒坦,何況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陶氏。
方嬷嬷雖覺得陶氏說話難聽,不留情面,到底自知理虧,隻是一味憨笑:“舅太太說笑,舅太太說笑。
我們太太真是感謝舅太太,她本想親自來謝,奈何家中有事,來不了……”
“方嬷嬷,真不用謝,我娘和我都信善有善報,不要說是自家親戚,就是阿貓阿狗和乞丐病倒在我家門前,也少不得要給碗飯吃。
”林謹容冷幽幽地插了一句,她早知林玉珍會是個什麼反應,無非就是想着陸緘是個寶,凡是姑娘們都擠破腦袋,挖空心思地想嫁給他;又或是,陸緘若是此番考不好就絕對饒不了誰之類的狠話而已。
方嬷嬷詫異打量着林謹容。
林謹容穿着件鵝黃色的羅襦,配着條翠綠繡栀子花的百褶裙,腳下銀紅繡鞋,臉色白裡透紅,唇角帶着笑,一雙漂亮的長眉舒展開去,眼睛亮晶晶的,半點膽怯周圓之意都沒有,有的隻是調侃和嘲笑。
林四姑娘這個樣子,和半年前相比簡直是脫胎換骨,難怪得黃姨娘會說她厲害。
方嬷嬷暗贊了一聲,又有些憋氣,好好的小姑娘,嘴巴怎麼這麼損?
不過到底是可以和太太交差了,人家姑娘可未必看上二少爺,不然哪兒會這樣肆無忌憚的說話?
想到此,方嬷嬷也就不再多語,隻是憨笑着把那拜匣放在茶床上。
春芽在門口喊了聲:“太太,表少爺來了。
”
陸緘走進來,淡淡瞥了方嬷嬷一眼,朝陶氏擠出一個笑,行禮下去:“舅母,承蒙您照顧許久,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外甥這就要去了,不知舅母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
“去了就好好考吧,省得有人怪住在我這裡耽擱你的學業。
”陶氏沒好氣地朝他揮了揮手,猶自氣不順。
“是。
”陸緘垂下睫毛沉默片刻,看向林謹容,林謹容不看他,指着那拜匣道:“方嬷嬷,這個記得帶走。
”
方嬷嬷尴尬地道:“四姑娘,莫要為難老奴……”
林謹容沒聽見似的看着她笑:“嬷嬷是打算馬上就回去的吧?
怕耽擱你們趕路就不留飯了。
”随即吩咐荔枝:“幫方嬷嬷把這個放到車上去。
”
方嬷嬷一張臉漲得通紅,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她也不想做,但她不做誰又來做?
有心想再說幾句軟話緩和一下,陸緘已然掉頭往外:“走吧。
”
方嬷嬷隻得憨笑着行了一禮,趕緊追出去。
荔枝緊随其後,抱着拜匣,指揮人把方嬷嬷帶來的禮物統統搬回陸家的車上去,徑自回了房。
馬車啟動,沒有人去送行。
隻有苗丫和鐵二牛兄妹二人站在樹蔭下一直看着,鐵二牛幾次想上前去和陸緘打招呼,但看到臉色慘白、明顯害怕到了極點的長壽,最終還是放棄了。
這回陶氏和林玉珍之間算是把臉給撕破了。
陶氏沉着臉生悶氣,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心,林謹容笑道:“喏,我當時就勸了您的,就說招惹不得,您還不信。
”
陶氏氣道:“我這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以後他家的人就是病死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我都懶得看一眼。
”
龔媽媽勸道:“太太,這是她不講道理,您何必和她一般見識?
傳出去人家隻會說她不知恩,咱氣什麼啊?
”
“就是,值得氣麼?
别浪費精神。
以後不要和他家打交道就是了!
”林謹容笑嘻嘻地站起來,“我讓人去把西跨院好生打掃一番,去去晦氣!
”
陶氏郁悶了些日子,得到清州陶家送來的信,得知自己的金銀雖不曾賣了高價,卻也得了個不錯的價格——當初她隻想一兩銀多換50文,得到850文的價格就已經很滿意,但陶舜欽竟給她換到了900文,已是超出她的預期兩倍,怎不值得人高興?
林謹容更高興,她也收到了陶鳳棠寫給她的信,陶鳳棠是個守信之人,真的将她的金子換成了銀子,又留到了近日才出的手,算起來,她一兩銀子竟然賣了1020文!
她開始想念平洲城西的上千傾鹽堿地。
她目前雖沒那個财力,胃口也沒有那麼大,并不想全部吃下,但,她總歸是有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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